第273章 骨笛引雁

　　雪下得紧，把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白。陈默牵着马走在前面，马蹄踩在积雪里，没到膝弯，每一步都陷得扎实。他怀里揣着那支骨笛，笛身贴着心口，被体温焐得温热——昨夜在破木屋里发现它时，笛孔里还塞着半张纸条，是张队的笔迹：“北境雪厚，藏了坛烧刀子，埋在老槐树下，等你寻。”

　　“这老东西，倒会留念想。”老鬼跟在后面，呵出的白气很快散在风里，“当年他总说，等仗打完了，就回北境种麦子，说那里的黑土能养人。”

　　陈默没接话，只是把裹着骨芽的棉布又紧了紧。嫩芽顶端的小黄花沾了雪，却愈发精神，花瓣上的纹路在雪光里看得分明，像极了张队肩上那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当年为了护她，被流弹划的，他总说“疤是男人的勋章”，却在没人时偷偷抹药，疼得龇牙咧嘴。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出现片林子，枝头挂着冰棱，像串水晶帘子。陈默勒住马，侧耳听了听，风雪里隐约有“呜呜”的声，不是风声，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哭。

　　“是骨笛？”老鬼凑过来，眼里闪着光，“它自己响了！”

　　陈默摸出骨笛，果然见笛孔里飘出缕白气，随着风摆，往林子深处去。他翻身下马，把骨笛凑到唇边试了试，笛声清越，竟压过了风雪，引得林子里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跟上去看看。”陈默握紧腰间的枪，骨笛的调子突然变了，变得急促起来，像在警示什么。

　　林子深处藏着间猎户的木屋，烟囱里没冒烟，门却虚掩着。陈默推开门，一股腥气扑面而来——地上躺着只雪狐，肚子上有个血洞，已经冻硬了，旁边散落着几根灰黑色的藤条，正往墙角缩，像是怕了什么。

　　“是噬魂藤的根须！”老鬼抄起砍刀，“这畜生追了我们一路！”

　　陈默却注意到墙角的地窖口，盖着块青石板，上面压着块刻着“张”字的木牌。他弯腰掀开石板，一股酒香突然涌出来，混着泥土的腥气，呛得人鼻子发酸。

　　“是烧刀子！”老鬼眼睛亮了，“张队真藏了酒！”

　　地窖不深，陈默跳下去，摸到三只陶坛，封泥上印着年份，竟是十年前的。他抱着坛子往上爬，刚探出头，就听见木屋外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进了雪堆。

　　“不好！”陈默把坛子塞给老鬼，抄起枪冲出去。

　　雪地里，一条碗口粗的噬魂藤正缠着匹老马，马嘶声凄厉，蹄子刨得雪沫飞溅。藤条上的倒刺闪着寒光，眼看就要扎进马脖子，陈默举枪就射，子弹打在藤根上，溅出黑汁，却没伤到要害。

　　“它怕骨笛！”老鬼突然喊道，把骨笛扔过来，“吹！快吹！”

　　陈默接住骨笛，横在唇边。他本就会些吹笛的本事，此刻情急，调子却异常准，竟是当年在营地听张队哼过的《归乡谣》。笛声一响起，那藤条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倒刺纷纷脱落，像是被烫着似的，拼命往雪地里钻。

　　“有用！”老鬼举着砍刀追上去，对着藤根猛劈，“看你还敢不敢追！”

　　陈默吹着骨笛，站在雪地里，看着藤条缩成一团黑球，最终被风雪埋住。他忽然发现，骨笛的调子变了，不再是《归乡谣》，而是首更悠远的曲子，像北境的风，裹着麦香，往更远的地方去。

　　远处的天际线突然掠过片黑影，老鬼指着喊：“是雁群！它们往这边来了！”

　　陈默抬头，只见雁群排着“人”字，在笛声里盘旋两圈，竟朝着木屋的方向落下，黑压压的一片，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黑豆。领头的那只老雁走到他脚边，用喙轻轻蹭着他的靴筒，眼里竟像含着泪。

　　“是张队养的雁！”老鬼蹲下身，摸着老雁的羽毛，“他说过，这些雁通人性，能认路，等他不在了，就让雁群给弟兄们引路。”

　　陈默把骨笛凑到老雁嘴边，它竟用喙碰了碰笛孔，发出声清亮的鸣，像是在应和。雪地里的骨芽突然颤动起来，顶端的小黄花脱落，化作道金光，钻进骨笛里。笛身上的花纹瞬间亮了，像突然活了过来，在雪光里流转。

　　“原来如此。”陈默握紧骨笛，终于懂了张队的用意。这骨笛哪是普通的物件，是用他自己的指骨磨的，混了北境的黑土，又经雁群的灵气温养，早就成了能镇邪的宝贝。他藏的哪是酒，是给后来人铺的路啊。

　　老鬼已经在地窖里挖出了酒坛，正用雪擦着坛口：“快来！张队说了，喝了这酒，就不算外人！”

　　陈默走过去，看着老鬼笨拙地撬开封泥，酒香瞬间漫开来，混着雪的清冽，直往人心里钻。他接过老鬼递来的碗，酒液入喉，像道火线，从喉咙一直暖到丹田。

　　“敬张队。”陈默举着碗，对着漫天飞雪，对着落满雁群的雪地，对着那支还在微微发烫的骨笛，轻轻碰了下碗沿。

　　“敬张队！”老鬼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敞亮。

　　雁群突然齐鸣起来，声音震落了枝头的积雪，在雪地里铺成条亮晶晶的路。陈默望着路的尽头，那里的雪似乎薄了些，隐约能看见成片的麦田，在想象里泛着金浪——那是张队说的，北境的麦子，能长到齐腰深。

　　他把骨笛别在腰间，摸了摸怀里的骨芽，嫩芽不知何时抽出了新叶，沾着雪，却绿得亮眼。

　　“走了。”陈默翻身上马，骨笛在风里轻轻晃，“去看看张队说的麦田。”

　　老鬼骑着马跟在后面，雁群在他们头顶盘旋，叫声清亮。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可那笛声却像刻在了风里，一路往北，引着后面的人，往有麦田和暖阳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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