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亡灵低语4

　　老李盯着照片，眉头紧锁。“光凭气味和一点刮擦痕迹，申请搜查令很难。而且，如果那里真有问题，打草惊蛇就前功尽弃了。”

　　“我们可以先外围调查，摸清那几间店铺的产权关系、租户背景，尤其是那扇侧门到底属于谁，通向哪里。同时，安排人对那片区域进行隐蔽的长期监视。”陈默建议。

　　“嗯，只能这样。张辰，去查产权和租户信息。林峰，想办法在不惊动的情况下，看看能不能从技术手段探一下那扇门后的情况，比如用热成像或者微震动检测，但必须绝对隐蔽。”老李安排道。

　　监视和调查需要时间。陈默回到自己办公桌前，重新看着那四个编号：0211，0338，0556，0719。枫林路可能的旧址，老报纸的广告，钱建国的笔记……线索在增多，但拼图依然残缺。

　　他再次尝试破解编号。如果“泽费尔”钟表真的与某种“私人约定”有关，编号会不会是客户的代码？或者是某种排序？他试着将编号与四位死者的生日、住址门牌、电话号码后几位等个人信息进行比对，没有规律。

　　难道是经纬度？他试着将前两位和后两位分别视为坐标，在本市地图上标注，点分散得毫无意义。

　　或者，是时间？0211视为2月11日？0338是3月38日？不合理。

　　他有些烦躁地推开笔记本。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上的一份旧档案复印件，是之前调查钱建国时留下的，一份关于本地某个已解散的“西洋艺术与机械爱好协会”的成员名单片段，时间大概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名单是手写体，很潦草。

　　突然，他注意到名单上一个人的签名，花体字母的风格……和“泽费尔”钟表上那个“Z”的韵味，有那么一丝相似。签名旁边的编号是“017”。

　　编号？协会成员的编号？

　　一个大胆的猜想冒了出来：这些钟表编号，会不会不是生产编号，而是“泽费尔工坊”为其特定客户或特定作品分配的“契约编号”？类似于某种会员标识或订单代码？如果那个协会与“泽费尔”有关联，那么钟表编号和协会成员编号之间，或许存在某种映射关系？

　　但如何验证？协会早已解散，名单不全，更没有留下与钟表编号对应的记录。

　　除非……能找到“泽费尔”留存的客户账册或作品登记簿。而那样东西，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工坊旧址。

　　陈默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枫林路那个点。那扇紧闭的、带着可疑气味的侧门后，究竟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张辰发来的加密信息：“陈哥，产权查到了。枫林路27-31号这片地产，现在的产权属于一个注册在海外的壳公司，实际控制人层层嵌套，非常隐蔽，还在追。但有个发现：近五年的物业维修记录显示，29号（西装店）和31号（私房菜馆）之间的电路、管道是独立的，但有一份三年前的消防检查整改通知复印件，提到‘地下室连通区域需增设独立烟感探头’，这个‘地下室连通区域’，图纸上标注的位置，正好涵盖了你说的那扇侧门可能通向的空间！也就是说，那后面可能真的有一个被隔开、连通的旧地下室！”

　　地下室！陈默呼吸一紧。那是隐藏秘密的绝佳场所。

　　“另外，”张辰的第二条信息紧随而至，“对全市相关圈子的监控有反馈。在一个小众的钟表修复网络论坛的私密板块，昨晚出现了一个新注册的ID，发帖询问‘泽费尔No. 0893号钟的报时簧片调节方法’，帖子很快被版主删除，但被我们截获了。发帖IP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城郊一个公共网络节点，无法定位具体人。但‘0893’这个编号出现了！”

　　0893！在0719之后！如果编号是连续的，这很可能是下一个目标所持钟表的编号！或者，是凶手在试探，在寻找，在准备下一个“作品”！

　　陈默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向老李的办公室。时间，似乎突然加快了流逝的速度。

　　“李队，有高度疑似下一个目标的线索出现，编号0893。同时，枫林路旧址地下室的可能性很大，我怀疑那里可能是凶手的工坊或者储藏室，甚至可能有下一个受害者被盯上的记录。我们可能需要考虑，在确保安全和不惊动的前提下，想办法进入探查。”

　　老李看着张辰发来的信息，脸色严峻。“0893……公共节点发帖，说明凶手极其小心，但也可能是一种挑衅。地下室……强行进入风险太大，如果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警报或者机关，或者凶手就在附近监视……”

　　他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先集中力量，根据‘0893’这个编号和潜在受害者特征，在全市范围内进行秘密排查，看能不能先一步找到可能的受害者，进行保护。同时，对枫林路那边，加强隐蔽监视，寻找任何可能的安全进入时机。记住，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的罪犯，他可能布下了陷阱，等着我们踩进去。”

　　陈默点点头。他知道老李的顾虑是对的。凶手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每一步都计算深远。他们在追查钟表，而凶手，或许正在利用钟表，校准着下一声死亡的鸣响。

　　亡灵的低语越来越近，仿佛已经能听到那古老齿轮在黑暗中缓缓咬合的细微声响。

　　走出老李办公室，陈默回到自己桌前，再次看向白板上那四个微笑的死者。他们的笑容在灯光下，似乎蒙上了一层新的、更深的阴影。

　　他打开电脑，调出本市所有已知的、登记在册或出现在网络交流中的古董钟表收藏者、机械爱好者、神秘文化研究者的名单，开始逐一比对，寻找可能持有“泽费尔”钟表、或者编号特征接近“0893”的线索。

　　窗外，夜色又一次笼罩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在这片喧嚣之下，一场关于时间与死亡的无声追逐，正在走向未知的高潮。陈默知道，下一次钟声敲响之前，他必须更快，更准，从亡灵的低语中，抓住那唯一真实的回音。

　　城郊公共网络节点的那条关于“0893”的帖子，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在专案组内部迅速扩散，却并未在外界引起丝毫波澜。帖子的内容、发帖ID、跳转路径被反复分析，最终指向一片虚无。凶手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只在数据流的缝隙里留下一闪而过的鳞光。

　　排查“0893”潜在持有者的工作，在一种焦灼而窒闷的气氛中展开。张辰带人梳理了所有能想到的公开和半公开数据库：古董拍卖记录、收藏协会名单、小众论坛活跃用户、二手交易平台历史信息……甚至根据前四名受害者的兴趣图谱，做了关联推荐模型的推演。名单列出了一长串，涵盖了大半个城市里对老物件感兴趣的独居者、退休匠人、 entric 的学者、深居简出的艺术家。编号“0893”本身毫无特殊指向，它可能是一座钟，也可能什么都不是。工作量巨大，且如同在迷雾中寻找一颗特定颜色的沙砾。

　　陈默没有完全依赖数据筛查。他的直觉，或者说那种被老李称为“钻牛角尖”的偏执，让他将更多精力投向了枫林路。那扇紧闭的侧门，门缝里渗出的、与凶案现场钟表相似的气味，以及张辰查到的“地下室连通区域”，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藏着钥匙，不仅是开启过去“泽费尔”秘密的钥匙，也可能是解开眼前连环案，甚至预知下一个目标的钥匙。

　　老李批准了加强监视，但严令在获得更确切证据或发现直接威胁前，不得采取任何可能打草惊蛇的行动。于是，枫林路27-31号对面的一栋老旧居民楼里，临时设置了一个观察点。窗户贴着单向膜，长焦镜头、热成像仪、声音采集设备轮番上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那条街，那几间店铺，尤其是那扇藤蔓遮掩的侧门。

　　陈默也时常泡在观察点。他并不总看仪器屏幕，更多时候是望着那条静谧的、充满历史违和感的街道本身。西装店偶尔有衣着体面的客人进出；私房菜馆飘出诱人的香气，但似乎只接待预约；古董首饰工作室的老板娘是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常在午后坐在窗边慢慢擦拭银器。一切看起来正常、慵懒，甚至富有情调。那扇侧门，始终紧闭，藤蔓的叶子在微风里轻轻晃动，门下的灰尘痕迹，也没有再出现明显的新鲜刮擦。

　　平静，往往是最折磨人的等待。尤其是当你知道，这平静之下可能涌动着致命的暗流。

　　监视进行到第四天下午，变故发生了。不是在那扇侧门，而是在西装店。

　　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骑着电瓶车停在了西装店门口。他戴着头盔和口罩，从车后箱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严实的纸箱，敲响了西装店的门。店员开门，接过箱子，似乎签收了什么。快递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仿佛在确认什么，头微微偏转，视线似乎极快地扫过了对面观察点所在的居民楼方向——那只是一瞥，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也可能是无意识的环顾。但陈默的心跳却陡然漏了一拍。他放大监控画面，死死盯住那个快递员。身材中等，动作利落，头盔和口罩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唯一露出的眼睛部分，在镜头拉近后有些模糊。他很快骑车离开，汇入街角的车流，消失了。

　　“查那个快递员！车牌，公司，取件点，收件人信息！”陈默对着通讯器低吼。直觉告诉他，这个快递不寻常。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投向这个敏感地址的包裹，都值得彻查。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却让人更加不安。快递单号是真实的，属于一家大型快递公司，但发件人信息是假的——一个不存在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收件人是“枫林路29号，钟先生”，联系电话是西装店的座机。包裹重量不到两公斤，发货地是邻市的一个代收点，没有监控。快递员身份核实了，确实是该公司的正式员工，当天派送路线正常，他表示对寄件人毫无印象，只按规定派送。包裹内容？西装店店员在警方要求下当场拆开——里面是几本精装的、关于欧洲古典家具和银器鉴定的外文书，看起来毫无异常。

　　是巧合？还是试探？抑或是凶手某种形式的“投石问路”？那匆匆一瞥，是发现了监视点，还是仅仅职业性的警觉？

　　“加强戒备，但不要撤点。”老李在电话里指示，声音沉重，“对方可能已经察觉我们在附近有布置了。陈默，你们撤出来，换一组生面孔继续盯，频率降低，更隐蔽。那个快递，书送到物证那边，每一页都给我仔细检查，看有没有夹层、密写或者别的花样！”

　　陈默带着虞倩撤出了观察点。回到局里，那几本书已经送到了检验科。林峰带着人用各种光谱仪、化学试剂、甚至是微距X光进行扫描，折腾了几个小时，最终报告：就是普通的旧书，纸张、油墨、装订都正常，没有任何隐藏信息或特殊处理。

　　“难道真是我们神经过敏？”虞倩有些沮丧地揉着额角。

　　陈默没说话，他反复观看着快递员出现和离开那段监控录像。那个偏头扫视的动作，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太自然了，自然得像是经过训练的条件反射。还有那些书——关于古典家具和银器鉴定。钱建国研究地方史和西洋器物，孙丽娟收集复古装饰品，赵永辉写神秘文化文章，周启明爱好机械……这个“钟先生”，对古典家具有兴趣？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一个收藏家？或者，书籍本身不是信息，收件人“钟先生”才是？是暗示，还是又一个误导？

　　线索再次陷入泥沼。唯一的好消息是，对“0893”的排查虽然进展缓慢，但暂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潜在受害者遇害或失踪的报警。时间，在焦虑的等待和繁冗的筛查中，又过去了两天。

　　直到那天深夜，陈默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苏瑾。

　　“陈默，还没休息吧？”苏瑾的声音在深夜听起来格外清晰，“关于周启明体内那种缓释微胶囊，物证鉴定中心那边有了新的进展。他们在微量添加剂里，发现了一种极其罕见的、产自南美特定地区的植物胶成分。这种胶不仅作为缓释载体的一部分，本身也有微弱的神经活性，能轻微影响人对时间的感知和情绪。”

　　时间感知？陈默的神经瞬间绷紧。

　　“更重要的是，”苏瑾继续说，“这种植物胶的提纯和改性工艺非常特殊，需要专业的实验室设备。我们追溯了本省及周边地区近五年进口此类原料或相关设备的记录，以及可能具备此类技术能力的科研单位、企业、甚至个人工作室。范围缩小到了一个很小的名单。其中有一个名字，我觉得你需要特别注意。”

　　“谁？”

　　“一个叫‘钟云深’的人。他拥有一家注册为‘古典精密仪器修复工作室’的小公司，就在本市。工商登记的经营范围包括古董钟表、科学仪器、自动机械的修复与复制。他本人有海外留学背景，学的是精密机械工程和材料科学，回国后一直从事这个非常冷门的行业。更重要的是，”苏瑾顿了顿，“他的工作室注册地址，几年前曾经变更过。变更前的地址是——枫林路31号，后栋。”

　　枫林路31号！私房菜馆所在的那栋楼的后栋！也就是那扇可疑侧门可能连通的地下室区域！

　　陈默感到血液冲上头顶。“钟云深……‘钟’先生？”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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