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时间伪证11

　　陈默立即让小张查这个号码。五分钟后，信息传来：“江晨，二十八岁，江城大学艺术学院讲师，专攻艺术史。住在江大教师公寓7栋302室。”

　　“艺术史。”虞倩看向陈默，“谢雨欣偷拍他在书店买艺术史书籍。他是她的同行，可能还是她仰慕的对象。”

　　赶往江大教师公寓的路上，陈默联系了老李：“我们需要保护江晨，陆明远可能已经盯上他了。”

　　“已经在路上了。”老李回答，“但教师公寓那边说，江晨今天没课，可能在家。已经让辖区民警先去敲门了。”

　　“等等。”陈默突然想到什么，“陆明远说‘不完美者会被清除’。但江晨出现在谢雨欣的跟踪照片里，为什么会被认为不完美？如果谢雨欣爱上了他，在她眼中他应该是完美的才对。”

　　“除非，”虞倩接话，“江晨拒绝了谢雨欣，或者发现了她的跟踪行为，让她感到羞耻或恐惧。在陆明远的理念里，情感纠葛会导致不完美。”

　　教师公寓是一栋六层的老楼，没有电梯。陈默和虞倩跑上三楼时，辖区民警正站在302室门口，脸色凝重。

　　“敲门没人应，但里面有音乐声。”民警说。

　　陈默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古典乐——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他示意民警退后，尝试转动门把手，锁着。

　　“破门。”

　　民警用工具撬开门锁，陈默率先进入。公寓整洁得近乎空旷，和谢雨欣的家如出一辙。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一个书架、一张书桌。音乐来自书桌上的老式唱片机。

　　“江晨！”陈默喊道。

　　没有回应。他们迅速检查每个房间。卧室床上铺得整齐，衣柜里衣服不多，但都熨烫过。厨房水槽干净，没有使用痕迹。浴室毛巾干燥。

　　“他不在家，但音乐开着。”虞倩检查唱片机，“这张唱片是循环播放的，已经转了至少两小时。”

　　书桌上除了唱片机，还有几本书：《永生与艺术》、《人体冷冻技术史》、《完美形式：古希腊雕塑美学》。旁边有一个相框，里面是江晨和一个老人的合影，背景是博物馆。

　　陈默拿起相框，发现背面有一行小字：“与导师陆明远，2019年夏。”

　　陆明远。

　　“他是陆明远的学生。”陈默感到一阵寒意，“艺术学院的讲师，陆明远是艺术收藏家兼赞助人。他们有师徒关系。”

　　虞倩迅速翻阅桌上的文件，找到一份聘用合同：江晨是陆明远私人博物馆的兼职策展人，负责“现当代艺术收藏部”。

　　“他不仅认识陆明远，还在为他工作。”虞倩说，“那么谢雨欣跟踪他，可能不只是因为爱情，还因为他是接近陆明远的途径。”

　　陈默的手机收到技术科的信息：“陈队，我们分析了江晨的通话记录。过去三个月，他和谢雨欣有十七次通话，最长一次两小时。最后一次是10月9日晚上，通话时间八分钟。”

　　10月9日，谢雨欣死亡前两天。

　　“通话内容？”

　　“没有录音，但基站定位显示，10月9日晚上八点，两人都在江大校园内，可能面对面交谈。”

　　陈默看着空旷的公寓。如果江晨是陆明远的学生和下属，如果谢雨欣是组织成员，那么江晨很可能也知道“永恒定格”的存在。甚至可能……他也是成员之一。

　　“找到江晨的电脑。”陈默说。

　　电脑在书桌抽屉里，需要密码。林薇远程指导破解，十分钟后进入系统。桌面干净，只有几个文件夹：“教学材料”、“研究论文”、“策展计划”。

　　虞倩打开“策展计划”文件夹，里面有一个加密文件，文件名：“涅盘计划”。

　　密码尝试几次后，用了陆明远的生日——打开了。

　　文件内容让他们震惊。不是艺术策展，而是一个详细的人体保存项目计划，时间跨度五年，预算高达两千万，涉及低温生物学专家、医疗器械公司、甚至还有一份与瑞士某实验室的合作协议。

　　“这不是业余爱好，是专业的科研项目。”虞倩滚动页面，“他们有完整的实验设计、伦理审查——虽然是伪造的、技术路线图。目标是在三年内实现‘意识暂停状态下的长期生理维持’。”

　　“意识暂停？”陈默问。

　　“类似冬眠，但更极端。理论上，可以将人置于近乎死亡的状态，维持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然后在未来‘唤醒’。”虞倩继续阅读，“计划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动物实验；第二阶段，志愿者实验；第三阶段，完美标本收藏。”

　　“现在到哪个阶段了？”

　　“文件最后更新是三个月前，标注‘第二阶段完成，进入第三阶段优化’。”虞倩抬起头，“那些容器里的人……就是第二阶段志愿者？”

　　陈默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他接听，传来江晨的声音，平静但疲惫：“陈警官，你们在我的公寓。”

　　“你在哪里，江晨？我们需要谈谈。”

　　“我知道。我看到新闻了，谢雨欣……她真的死了。”江晨停顿，“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或者那只是她的艺术项目。”

　　“什么艺术项目？”

　　“她说要创作一件关于‘永恒凝视’的作品，需要跟踪观察一个对象，记录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江晨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选择了我。我同意了，我以为这只是行为艺术。”

　　“你什么时候发现不是的？”

　　“两周前，她给我看了一些照片……那些容器里的人。她说那是‘未来艺术’，是最极端的收藏。我吓坏了，想退出，但她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说这会毁了陆老师。”

　　“陆明远知道吗？”

　　“我不确定。但陆老师最近半年变得很古怪，经常谈论‘超越时间的艺术’，说真正的收藏家应该收藏时间本身。”江晨咳嗽了几声，“陈警官，我觉得陆老师可能……可能真的疯了。”

　　“你现在安全吗？”

　　“我不知道。我在……一个地方。陆老师给我发了信息，说要完成最后的作品，需要我的帮助。”江晨的声音压低，“他说如果我不来，就会有人死。我不能……”

　　“江晨，别去！告诉我们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晨急促的声音：“西山，蝴蝶谷，但不在观察站。在更深的地方，有个旧矿井，地图上没有……啊！”

　　一声惊呼，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电话中断。

　　“江晨！江晨！”陈默大喊，但只剩忙音。

　　他立即联系老李：“需要支援去西山蝴蝶谷的旧矿井区域。江晨可能被陆明远挟持了。”

　　“旧矿井？”老李说，“那片区域很危险，几十年前就封了，地质不稳定。”

　　“陆明远可能在那里建立了第二个基地。”陈默说，“他选择那里，因为更隐蔽，更符合他‘地下收藏’的意象。”

　　在前往西山的车上，虞倩研究着地质局提供的旧地图：“这一带确实有煤矿开采历史，但1950年代就废弃了。矿井入口应该都被封了。”

　　“陆明远有资金，有人脉，可以秘密改造。”陈默说，“如果‘永恒定格’真的是跨国组织，他们的基地可能遍布全球的隐蔽地点。”

　　小张发来新的信息：“陈队，查了陆明远的资金流向。过去五年，他通过海外基金会向多个生物科技公司投资了超过五千万。其中一家公司专门研究人体冷冻和低温保存。”

　　“有非法活动记录吗？”

　　“没有直接证据，但这些公司都涉及灰色地带的实验，比如在监管不严的国家进行人体试验。”小张停顿，“还有一件事：陆明远三个月前购买了大量医用级液氮和特殊保存液，数量足够……保存几十个人。”

　　陈默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黄昏降临，山影在暮色中如狰狞的巨兽。蝴蝶谷正在沉睡，但地下却醒着一个疯狂的梦想。

　　“他到底想干什么？”虞倩轻声问，“如果只是想保存‘完美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为什么要设计这场‘游戏’邀请我们参与？”

　　“也许，”陈默说，“对他来说，收藏不仅包括‘完美标本’，还包括整个追寻真相的过程。我们是这个过程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他要的是一场完美的罪案，一次极致的艺术表演。”

　　“那我们岂不是在配合他的剧本？”

　　“也许。”陈默握紧方向盘，“但有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剧本，然后从内部打破它。”

　　到达蝴蝶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支援队伍还没到，只有两辆警车。老李站在观察站前，脸色在头灯光束中显得严峻。

　　“矿井入口可能在这片区域的任何地方。”老李指着地图，“方圆五公里，几十个可能的点位。盲目搜索需要至少一晚上。”

　　“江晨的电话最后定位呢？”虞倩问。

　　技术员回答：“在观察站东南方向约八百米处，但那里是密林，没有道路。”

　　“步行。”陈默说，“带上装备，小心陷阱。”

　　八人小组进入密林。夜晚的山林并不安静，虫鸣、鸟叫、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构成一张密集的声音网络。陈默的左臂在背包带压迫下疼痛加剧，但他咬牙跟上。

　　八百米的直线距离，在夜间山林中走了一小时。终于，他们到达定位点——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中央有一个石头堆砌的矮墙，像是什么建筑的遗迹。

　　“这里……”虞倩用手电筒照亮石墙，“看这些石头，是人工堆砌的，但很旧了。”

　　陈默检查地面，发现一道几乎被落叶掩埋的车辙印，很新，轮胎花纹特殊。

　　“重型越野车，最近两天内来过。”林薇拍照记录。

　　顺着车辙印，他们找到了被伪装成岩石堆的矿井入口。伪装做得很巧妙，但在专业搜查下还是露出了破绽——岩石堆的一侧有金属铰链痕迹，是一扇门。

　　“准备进入。”老李示意特警上前。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隧道，墙壁是粗糙的岩壁，但有电线铺设，每隔十米有一盏昏暗的LED灯。

　　隧道很深，走了大约两百米后，开始出现人工改造的痕迹：地面铺了水泥，墙壁刷白，温度明显下降。

　　前方传来声音，是机械运转的低鸣，还有……音乐。又是古典乐，这次是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他在等我们。”陈默说。

　　隧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有观察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一个比观察站地下室更大的空间，排列着更多透明容器。但这里的容器不是圆柱形，而是长方形的，像水晶棺。每个容器里都躺着一个人，穿着不同时代的服装：古希腊长袍、文艺复兴时期的礼服、维多利亚时代的裙装……

　　房间中央有一个操作台，陆明远站在那里，穿着白色实验服，像医生又像艺术家。江晨被绑在旁边的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但意识清醒，眼中充满恐惧。

　　“欢迎，各位。”陆明远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请进，门没锁。”

　　陈默推开门，所有人举枪进入。

　　“放下武器，陆明远。”老李命令。

　　陆明远微笑，举起双手，手中没有任何武器：“我没有武器，只有艺术。”

　　他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陈警官，你来得比我预期的快。我本来以为至少要明天早上。”

　　“游戏结束了。”陈默说，“释放江晨，投降。”

　　“游戏？”陆明远笑了，“不，这只是序幕。真正的作品，现在才开始。”

　　他按下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房间四周的屏幕同时亮起，显示着不同的画面：有陈默和虞倩在观察站搜查的录像，有警方车队进入蝴蝶谷的航拍，甚至还有此刻这个房间的实时监控——他从多个角度记录了一切。

　　“我在创作一件名为《追猎》的作品。”陆明远张开双臂，“关于人类对真相的执着，关于警察对正义的追求，关于罪犯对永恒的渴望。你们每个人都是演员，这个空间是舞台，而这一切——将被永久保存。”

　　“你疯了。”虞倩说。

　　“疯的是认为生命只有一次的人。”陆明远走向一个空的容器，“我花了十年研究，五年准备，两年实施。我收集了十三个接近完美的标本，但还缺最重要的两个。”

　　他看向江晨：“我的学生，有卓越的艺术眼光，但情感太丰富，容易被世俗牵绊。他本可以成为第十四号，但他拒绝了完美。”

　　然后看向陈默和虞倩：“而你们——警察，追寻者，破局者。你们代表了另一种完美：执着、智慧、勇气。如果能将你们也纳入收藏，这件作品就完整了。”

　　“你不会得逞。”老李示意特警上前。

　　陆明远又按下一个按钮。房间天花板开始释放白色气体，和观察站里一样的麻醉气体。

　　“防毒面具！”陈默大喊。

　　但已经晚了。气体迅速弥漫，视线模糊。陈默冲向陆明远，但脚步踉跄。他看到陆明远走到一个控制台前，按下最大的红色按钮。

　　“永别了，不完美的世界。”陆明远轻声说，“我将进入永恒，而你们将成为我最后的观众。”

　　房间开始震动。不是爆炸，而是某种机械启动的声音。地面裂开，露出下方的巨大空间——那里有一个更大的容器，已经注满液体，陆明远纵身跃入。

　　“不！”陈默冲过去，但被气体和虚弱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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