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庆功后的夜谈》

　　陈教授选的庆祝地点是学校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家常菜馆。包厢里圆桌坐满，除了核心团队的四人，李铭和张恒也被江辰叫来了——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的支持同样不可或缺。林暖暖自然也在。

　　气氛与几小时前报告厅里的凝重截然不同。热菜上桌，蒸汽氤氲，灯光温暖，笑声和谈话声终于不再压抑。陈教授率先举杯，以茶代酒：“风波已过，云散月明。这第一杯，敬我们团队自己的坚持和清白！”

　　玻璃杯清脆相碰。

　　“第二杯，”陈教授看向李铭、张恒和林暖暖，“敬我们可靠的后援团！关键时刻的每一分支持，都重若千钧。”

　　李铭笑嘻嘻地接口：“陈教授您太客气了！我们就是敲敲边鼓，主要是我辰哥和林学妹扛大梁！”他故意把“林学妹”三个字咬得意味深长，引得众人都笑起来。林暖暖脸微红，在桌下轻轻踢了旁边的苏晓一下，苏晓回她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第三杯，”陈教授目光落在江辰身上，语气多了几分感慨和期许，“敬成长。江辰，这次的事，对你，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次淬炼。守住学术底线，扞卫研究尊严，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科研工作者最重要的功课之一。你做得很好。”

　　江辰站起身，双手举杯，向来沉稳的声音里透出真诚的动容：“谢谢教授。也谢谢大家。”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苏晴、王皓，掠过李铭、张恒，最后在林暖暖脸上短暂停留，那里面的复杂情绪——感激、共历风雨后的默契、以及更深沉的东西——不言而喻。“没有团队，没有你们，我走不过来。”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正式的敬酒环节后，气氛彻底松弛下来。王皓和李铭开始抢着说起调查期间各种紧张的趣事和乌龙，张恒插科打诨，苏晴和陈教授讨论着后续研究的微调方向，苏晓则低声和林暖暖说着女生间的悄悄话，目光不时调侃地瞟向江辰。

　　江辰话依然不多，但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冷硬和疲惫，已如春冰消融。他安静地听着大家说笑，偶尔回应几句，更多的是在大家举杯时默默跟上。他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那抹温暖的身影上——看她因为李铭的玩笑脸红，看她认真听苏晓说话时微微侧头的弧度，看她筷子伸向那盘糖醋排骨时，眼睛会满足地微微弯起。

　　他自己都没察觉，每当这时，他嘴角会浮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

　　林暖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不同于以往在自习室或实验室里，那种专注严肃的、讨论学术的目光，此刻隔着热闹的饭桌偶尔交汇而来的视线，裹挟着庆功后的松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安静暖流，让她的心口像被温水漫过，又暖又软。

　　饭至半酣，陈教授接到一个学校电话，先行离席去处理后续事务，临走前嘱咐大家一定吃好，账单已结。导师一走，年轻人之间气氛更活跃了些。

　　李铭开始起哄：“辰哥，这次必须单独敬林学妹一杯！那几张神图，简直是绝杀！委员们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李院士，那夸的！”

　　张恒也附和：“就是！暖暖妹子功不可没！江辰你小子得好好表示！”

　　江辰还没说话，林暖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根据现有的材料整理一下，关键还是江辰他们准备的证据扎实……”

　　“哎，学妹你就别谦虚了！”李铭不依不饶，“证据是扎实，但怎么呈现可是门大学问！你那图一出来，逻辑关系一目了然，比干讲强一百倍！辰哥，你说是不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辰身上。他放下茶杯，看向林暖暖，在略显嘈杂的包厢里，他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是。她的图，起了关键作用。”

　　没有华丽的辞藻，但那份认真的肯定，比任何夸张的赞美都更有分量。林暖暖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垂下眼睫，小口抿着杯子里的果汁。

　　苏晴也微笑着开口：“确实。从另一种思维视角切入，往往能打破僵局。暖暖，谢谢你。”

　　这场小风波，无形中拉近了团队每个人之间的距离。苏晴对林暖暖的称呼，也不知不觉从“林同学”变成了更亲切的“暖暖”。

　　又热闹了一阵，晚饭接近尾声。王皓和李铭开始商量下一场去哪玩，张恒看向苏晓征求意见。江辰却在这时，转向身旁的林暖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要不要先走？有点闷。”

　　林暖暖抬眼，看到他眼底确实有一丝倦意，并非客气。经历了高强度的压力期和今天下午的正式答辩，精神一旦松弛，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涌上。她理解地点点头：“好。”

　　江辰对众人简单说了句：“你们继续玩，我和暖暖先回去了。”意料之中地引来李铭一阵挤眉弄眼的怪叫和“懂的都懂”的起哄。江辰没理会，只对苏晴和王皓颔首示意，便和林暖暖一起起身离开了包厢。

　　走出餐馆，晚风拂面，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和草木清香，瞬间吹散了室内的嘈杂与烟火气。街道上灯火流转，行人三两。两人并肩，沿着回学校的方向慢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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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无言，却并不尴尬。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和共同经历重大事件后滋生的亲密感，弥漫在沉默的空气里。仿佛不需要言语，也能读懂彼此此刻的心绪——那是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盈，以及只想和对方安静分享这片刻安宁的默契。

　　走了一段，江辰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去天台吗？”

　　林暖暖有些意外，侧头看他。他目光看着前方，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朦胧，但那份询问是认真的。她想起，物理学院实验楼的顶层，有一个小小的、不常有人去的观景平台。

　　“好。”她没有犹豫。

　　夜晚的实验楼比白天安静许多，只有少数窗户还亮着灯。他们刷卡进入，乘电梯直达顶层，再走一段安全楼梯，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天台空旷，夜风比地面更大一些，吹得衣角簌簌作响。这里远离尘嚣，抬头便是毫无遮挡的深邃夜空。城市光害下，星星不算密集，但几颗最亮的星子依然顽强地闪耀着，像钉在墨蓝天鹅绒上的钻石。

　　他们走到栏杆边，并肩而立，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校园和更远处延伸的城市轮廓线。夜风清凉，拂过脸颊，带走最后一丝烦闷。

　　“今天，谢谢你。”江辰的声音随风传来，比平时更低沉一些。

　　“你已经说过了，在委员会那里。”林暖暖轻声说，手肘搭在微凉的栏杆上，“而且，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

　　“不是指图表。”江辰转过头，目光在夜色中格外专注地看着她，“是谢谢你的‘随时’，还有……在那之前的‘相信’。”

　　林暖暖心尖微微一颤。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是在谣言四起、压力最大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信任；是在他可能无暇顾及、情绪紧绷的时候，她安静却有力的存在和行动支持。

　　“那不是应该的吗？”她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柔和却坚定，“我相信你，就像……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这句话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江辰心上。在他二十多年的成长经历里，被寄予厚望，被认可才华，甚至被仰慕，但如此纯粹、毫无保留、基于对他这个人本质信任的“相信”，并不多见，尤其是在可能波及自身的风波面前。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沉默了片刻，像是第一次尝试剖析自己的内心，语速有些慢：“这段时间……我其实想过最坏的结果。不是怕承担责任，是怕……”他顿了顿，寻找着措辞，“怕那些努力和坚持被曲解，怕团队的心血被玷污，也怕……让你看到不那么……完美的部分。”

　　他一直习惯于呈现理性、强大、可靠的一面，无论是学业还是处事。这次风波，将他猝不及防地推入舆论和质疑的漩涡，暴露了可能存在的脆弱和困境，这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林暖暖听出了他话语中罕见的、细微的不安。她摇了摇头，目光温柔：“没有人是完美的，江辰。有弱点，会面临困境，这很正常。重要的是面对的方式。”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而且，我觉得……能看到你为在乎的东西全力以赴、甚至有些狼狈去扞卫的样子，比永远看到那个无懈可击的‘天才江辰’，更真实，也更……让人……”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江辰懂了。

　　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着远处和近处的灯火，也映着她清晰的轮廓。某种坚硬的、习惯性自我保护的壳，在这夜风与星光下，在她温柔而坦诚的话语里，悄然碎裂了一角。

　　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搭在栏杆上的手。

　　他的手微凉，带着夜风的温度，但掌心干燥，力道坚定。这不是他们在慌乱人群中仓促的紧握，也不是宣告主权般的紧握，而是一种安静的、寻求连接与慰藉的相握。

　　林暖暖手指微微一颤，没有抽回，反而轻轻翻转手腕，与他十指交扣。

　　掌心相贴，温度传递。谁也没有再看谁，只是并肩望着远方璀璨的灯河与深邃的星空。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语。

　　风继续吹拂，星辰无声闪耀。天台上，两个年轻的身影依偎在栏杆边，双手紧握。刚刚过去的惊涛骇浪，仿佛只是为了将他们推送到此刻的宁静港湾。那些共同扞卫过的真实，彼此交付的信任，以及在脆弱时刻流露的坦诚，都像无形的丝线，将两颗心缠绕得更紧。

　　前路或许仍有挑战，但至少今夜，星河在上，他们在彼此身边，心意相通，安宁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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