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星空下的承诺》

　　四月末的天气，白天温暖宜人，夜晚却还残留着一丝清冽。距离那场风波平息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校园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些共同经历留下的痕迹，却像春雨渗入土壤，滋养着更深层的连接。

　　周五下午，林暖暖在美术工作室完成了《不可见力的诗篇》系列的第二幅作品——《纠缠：双生之舞》。画面采用对称构图，左右两边各有一组流动的、互为补色的抽象形态（绯红与青绿），它们彼此独立，形态却微妙呼应，仿佛镜像又并非完全复制。最精妙的是画面中央，她用极细的银线勾勒出几道若有若无的、连接两组的“丝线”，并非实物，更像一种视觉上的引力或共振，暗示着即使分离也无法割断的内在关联。

　　她拍照发给了江辰，附言：「第二幅完成啦！这次是‘纠缠’。」

　　很快收到回复：「很贴切。形态的互补和中央的虚连接，比直接画两根线绑在一起更有想象空间。晚上有空吗？」

　　林暖暖：「有呀。怎么了？」

　　江辰：「学校天文台今晚有面向天文社和部分师生的开放观测活动，主要是看春季星空和几个梅西耶天体。我拿到了两个名额。要去吗？」

　　天文台？林暖暖的心轻轻一跳。她想起他们故事最初的“星辰予你”这个主题，想起江辰那个“从只关心星辰宇宙到学会感受人间烟火”的成长弧光。邀请她去天文台，就像邀请她去实验室一样，是他向她敞开自己核心世界的又一个标志性举动。

　　她几乎秒回：「要去！」

　　江辰：「好。七点半，天文台楼下见。晚上冷，多穿点。」

　　「嗯！」

　　傍晚，林暖暖特意回宿舍换了衣服，在衬衫外裹了件厚实的燕麦色羊毛开衫，又带了一条柔软的羊绒围巾。出门前，赵小薇从床上探出头，一脸暧昧地笑：“又去进行高端学术约会啊？这次是看星星？浪漫哦！”

　　林暖暖脸微红，没理她的打趣，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天文台位于校园西北角的小山坡上，是一栋白色的圆顶建筑，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静谧而神秘。林暖暖走到时，江辰已经等在门口。他也加了件深蓝色的薄款羽绒服，背着那个黑色的双肩包，手里居然还拿着一个保温杯。

　　“给你的。”他把保温杯递过来，“姜茶，驱寒。上面风大。”

　　林暖暖接过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一路蔓延到心底。“谢谢。”她拧开喝了一口，甜辣适中的姜味混合着红枣的香气，瞬间温暖了全身。

　　天文台的管理老师认识江辰，简单登记后便放他们进去。通过一道狭窄的旋转楼梯，他们来到了观测室。圆顶已经打开一道狭长的天窗，巨大的反射式天文望远镜沉默地指向夜空。已经有几位天文社的同学和老师在，低声交谈着，调整着旁边几台较小的望远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机油、灰尘和某种冰冷金属的独特气味。室内灯光调得很暗，以适应观测需要。江辰带着林暖暖走到一个靠边的位置，这里有一台中等口径的折射望远镜。

　　“今晚主要看狮子座三重星系、北斗七星附近的梅西耶天体，还有如果运气好，可能能看到正在接近近日点的某颗周期彗星。”江辰低声介绍，动作熟练地开始调试望远镜的寻星镜和目镜。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部件上移动，精准而稳定，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项精密的实验。

　　林安静地看着他。在这个充满仪器和星空的环境里，他显得格外自在，那种专注于宇宙奥秘时的沉静气质，让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她想起最初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物理系之光”，此刻，她觉得这个称号无比贴切。

　　调试完毕，江辰示意林暖暖过来。“先看M65，狮子座的一个旋涡星系。”他帮她调整好目镜的高度，“慢慢看，适应一下。”

　　林暖暖有些紧张地凑近目镜。起初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她耐心地等待眼睛适应。渐渐地，一个模糊的、发光的椭圆形光斑出现在视野中央，周围是更深的黑暗。那不是她想象中高清照片上那种绚丽的旋臂结构，而是一个遥远、朦胧、静谧的光之岛屿，孤独地悬浮在无尽的虚空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击中了她。那不是视觉上的华丽，而是一种关于尺度、时间和存在的根本性震撼。她正在凝视的，是一个距离地球数千万光年、由千亿颗恒星组成的庞大星系，它的光经过漫长旅程才抵达她的眼睛。而江辰，每天思考和研究的，就是构成这些星辰、驱动宇宙运行的基本规律。

　　“看到了吗？”江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

　　“嗯……像一个发光的……小橄榄。”林暖暖努力描述着，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那片遥远的光。

　　江辰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很形象的比喻。它旁边还有两个伴星系，M66和NGC 3628，合称狮子座三重奏。不过今晚大气透明度一般，可能不太容易同时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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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引导她看了几个目标：疏散星团M44（蜂巢星团），像一把被随意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碎屑；还有巨大的球状星团M13，一个由数十万颗古老恒星紧密聚集而成的、模糊却壮观的光球。

　　每看一个，江辰都会用最简洁的语言，告诉她这个天体的基本类型、距离、特点。他的讲解没有炫耀知识，更像是在分享他最珍爱的宝藏。

　　“宇宙……真安静啊。”林暖暖从目镜前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望着头顶那一道狭长的、真实的星空。远离了望远镜的放大，星空显得稀疏了许多，但那份深邃和浩瀚感却更加直接。

　　“也很热闹。”江辰也仰起头，目光投向星空，“每一颗我们看到的星星，都在燃烧，在演化，有些在诞生，有些在死亡。有看不见的引力在拉扯，有磁场在交织，有物质在循环。只是这些过程，以人类的时间尺度来看，太缓慢，太宏大。”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在寂静的圆顶里格外清晰，“有时候觉得，物理学的意义，或许就是尝试去倾听这种沉默中的轰鸣，去理解这些缓慢中的激烈。”

　　林暖暖侧头看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眼神望着星空，仿佛也融入了那片深邃。她能感受到他话语中那份深沉的热爱与敬畏。这不是那个在实验室里严谨理性的江辰，也不是那个在自习室耐心辅导的江辰，这是一个将灵魂的一部分寄托于星辰宇宙的江辰，纯粹而迷人。

　　“那……你会觉得孤独吗？”她轻声问，“研究这么宏大、似乎离人很远的东西。”

　　江辰沉默了良久，才慢慢回答：“以前会。觉得在无尽的定律和常数面前，个人的悲喜很渺小。但后来发现，”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镜片后的眼睛映着微光，“理解宇宙的规律，并不会让人远离人间。反而……会更珍惜那些无法用公式计算的东西。比如，此刻能和你一起站在这里，分享这片星空。”

　　他的话很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林暖暖的心湖，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她看到，那个曾经只关心星辰宇宙的孤独天才，正在真真切切地改变。而自己，就是这场改变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圆顶里其他观星者陆续离开，只剩下他们和管理老师。老师也体贴地走到楼下的小隔间去了，将这片静谧的星空留给他们。

　　江辰关掉了望远镜的电源，走到圆顶边缘开阔的栏杆处。林暖暖跟了过去。这里没有城市光害的干扰，夜空比刚才在狭缝中看到的更加辽阔。银河淡淡的乳白色光带横跨天际，无数星辰明明灭灭，像一床缀满碎钻的巨大绒毯，覆盖着沉睡的世界。

　　夜风很凉，林暖暖下意识地裹紧了开衫。江辰察觉到了，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向自己身侧。他的手臂并不用力，却提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依靠。

　　林暖暖靠在他怀里，没有害羞，只觉得无比自然和安心。他的体温隔着衣物传来，混合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驱散了夜寒。他们一起仰望着星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江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而清晰，像在陈述一个经过严密推导的定理：

　　“林暖暖。”

　　“嗯？”

　　“我以前觉得，光年是尺度，是距离。但现在觉得，”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最准确的表达，“它也可以是承诺。”

　　林暖暖的心跳漏了一拍，静静地等待下文。

　　“就像那颗M65星系，它发出的光，走了三千五百万年，才在今晚抵达这里，被我们看到。”江辰的手臂微微收紧，“我想说的是，不管未来的路会有多长，有多少不确定，就像光穿越漫长时空总会抵达一样……我也会一直朝你走去。也许会有‘光年’那样的遥远和等待，但方向不会变，终点就是你。”

　　这不是华丽的情话，甚至带着他特有的、将浪漫概念用物理语言转译的笨拙。但正是这份笨拙背后的绝对真诚，和那将浩瀚宇宙与个人承诺联系起来的独特浪漫，让林暖暖瞬间湿了眼眶。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仰起脸。星光洒在她清澈的眼中，波光粼粼。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微凉的脸颊。

　　“那我也承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不管你要去往星辰的哪个方向，需要穿越多少‘光年’，我都会在这里，做你回头就能看见的……最亮的那颗星。”

　　她的比喻同样质朴，却直抵心灵。

　　江辰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此刻星光下她的模样，铭刻进永恒的记忆里。然后，他低下头，温柔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烟火下的初吻那般炽热激动，也不像平日轻触那般含蓄。它绵长、深沉，带着星空般浩瀚的温柔与承诺般的重量，交换着彼此最珍贵的心意。

　　在他们头顶，星辰无声运转，银河静静流淌。宇宙的尺度以亿年计，而人类的生命不过一瞬。但就在这浩瀚无垠的星空下，两个年轻的生命许下了以彼此为坐标的永恒诺言。

　　或许，爱情最动人的部分，正是在认识到个体渺小与时空无限之后，依然敢将另一个人，珍而重之地，纳入自己全部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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