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展览的成功》

　　郑教授的建议像一颗种子，在林暖暖心中悄然发芽。那个为江辰课题组制作的拓扑材料动态示意图，经过她反复修改和润色，已经从一个简单的辅助图表，蜕变成一件兼具科学精确性与艺术美感的可视化作品。孙师弟论文里的应用效果出奇地好，连带着几位看过预览的学院老师都私下打听，这“让人一眼看懂复杂物理”的图是谁做的。

　　“为什么不办个小展览呢？”

　　说这话的是苏晓。周五晚上，三人挤在宿舍里吃外卖，林暖暖正对着电脑屏幕调整一段粒子运动轨迹的缓动曲线，赵小薇刷着手机忽然念起隔壁美术学院正在举办的毕业作品展海报，苏晓便顺口提了这么一句。

　　林暖暖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展览？”她转过头，有些茫然，“我这些东西……能算‘作品’吗？都是些帮人做的图表、示意图……”

　　“怎么不算？”苏晓抽了张纸巾擦手，凑过来指着屏幕，“你看这个，把电子自旋进动和能带拓扑联系起来的三维动画，我这种纯文科生看了都觉得震撼，能直观感受到那种……呃，怎么说，对称的美？还有这个，”她又点开另一个文件，“相变过程的微观机制动态图解，多清晰啊。你这些可不是普通的PPT插图，暖暖，你这是用视觉语言在翻译科学。”

　　赵小薇也凑过来猛点头：“对啊暖暖！而且你不是一直在探索‘科学可视化’方向吗？这就是你探索的成果啊！集中展示出来，让更多人看到，多好！说不定还能吸引到志同道合的人，或者……实习机会呢！”她越说越兴奋，“场地我可以帮忙问问！学生会那边我熟，小展厅或者活动中心的走廊展板应该能申请！”

　　林暖暖被她们说得心跳微微加速。办展览……把自己这大半年来零零散散做的东西整理、串联、呈现出来？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按不下去。她想起自己当初选择这个方向时的初心：架起科学与公众之间的桥梁，让那些精妙却晦涩的理论，也能被感知、被欣赏。展览，似乎正是实现这个想法最直接的途径。

　　“可是……时间会不会太紧？”她还有顾虑，“而且，就我一个人……”

　　“怕什么，我们帮你啊！”赵小薇拍胸脯，“布置场地、发通知、招呼观众，这些杂事包在我和苏晓身上！你专心准备展品和说明就行！”

　　苏晓也露出鼓励的笑容：“暖暖，这是梳理你自己、也是向外界展示你自己的好机会。别怕，去做。”

　　窗外的晚风吹动窗帘，带着初夏特有的、草木生长的气息。林暖暖看着屏幕上那些由线条、色彩、运动构成的科学图景，又看向身边两双写满支持的眼睛，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试试。”

　　决定一旦做出，接下来的两周便进入了高速运转的节奏。林暖暖首先系统地整理了自己电脑里所有的“存货”——从最早帮同学做的高等数学概念卡通图解，到后来为物理专业课作业制作的光学路径模拟动画，再到近期为江辰课题组、以及其他几位研究生师兄师姐完成的专业示意图和交互式数据分析图表。她将它们分门别类，按照“数学之趣”、“物理之妙”、“交叉之美”三个主题进行编排。

　　挑选和再加工的过程并不轻松。有些早期的作品以现在的眼光看显得稚嫩，需要优化；有些图表单独看很好，但放在一起缺乏统一的视觉风格，她需要重新调整配色和版式；最重要的是，她要为每一件展品撰写简洁明了、兼具专业性与通俗性的说明文字，让不同背景的观众都能抓住核心。

　　林暖暖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投入了进去。美术工作室成了她的第二个宿舍，有时为了渲染一段几秒钟的高清动画，她得让电脑连夜工作。白天，她奔波于各个打印店和材料市场，比较展板材质、讨论装帧方式。晚上，则拉着苏晓和赵小薇反复推敲展览的动线设计和宣传文案。

　　江辰也察觉到了她的忙碌。他的研究在引入了“微观无序”这个新考量因素后，模拟结果开始出现转机，虽然距离完全解决问题还有一段距离，但至少方向明确了，压力减轻了许多。他注意到林暖暖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总能“准时”出现在自习室，有时甚至一整天不见人影。发消息问，她总是回复“在忙布展的事情”，附上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他抽空去了一趟美术工作室。推开门时，看到林暖暖正蹲在地上，面前摊开好几张巨幅的展板打样，她手里拿着色卡和比例尺，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比对着。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给她专注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光，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她没注意到他进来，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这个蓝色会不会太冷？换成偏紫一点的……”

　　江辰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很少见到她这样——不是面对物理难题时的苦恼，也不是依赖他辅导时的认真，而是一种完全沉浸在自身创造领域里的、散发着主导魅力的状态。她指挥着色彩与构图，构建着一个她理解并诠释的世界。这种独立而闪耀的模样，让他心底某个角落柔软下来，同时涌起一股清晰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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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咳了一声。

　　林暖暖闻声抬头，看见是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啊，你来了？我这里乱糟糟的……”

　　“来看看。”江辰走进来，目光扫过那些展板。上面呈现的图形他大多熟悉，有些甚至源自他研究的领域，但经过她的艺术化处理，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直观而富有感染力的面貌。他停在一幅展示量子纠缠概念的作品前——她用两条交织变幻的光带象征纠缠粒子，背景是深邃的星空，旁边配着诗意的文字：“即使远隔星河，命运依然共振。”

　　“这个解释，很巧妙。”他低声说。

　　林暖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真的吗？会不会……太不‘物理’了？”

　　“物理的本质是描述世界。”江辰转过头，看着她，“你的方式，是另一种描述。很美。”他顿了顿，补充道，“需要我帮忙吗？”

　　林暖暖摇摇头，笑容灿烂：“暂时不用！苏晓和小薇帮了我很多，具体的我都规划好了。你那边呢？模拟有进展吗？”

　　“还在调试参数，但思路通了。”江辰简单带过，目光又落回展板上，“什么时候开展？”

　　“下周五下午，在活动中心一楼的艺术走廊，为期三天！”林暖暖眼睛亮晶晶的，“你会来的，对吧？”

　　“当然。”江辰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

　　布展的最后两天，意外还是发生了。原本预定用来播放动画和交互程序的两台大尺寸高清显示器，其中一台在运输途中不慎碰坏，临时调换需要至少三天。而林暖暖有好几个核心展品都是动态的，缺少显示器，展览效果将大打折扣。

　　“怎么办啊暖暖！”赵小薇急得团团转，“我去问了所有能借的地方，要么尺寸不对，要么接口不兼容，要么已经被预约了！”

　　苏晓相对冷静，快速打着电话联系可能的外租渠道，但一时间也难有合适且立刻能用的设备。

　　林暖暖站在略显空荡的展位前，看着那处空缺，深深吸了口气。焦虑像小爪子一样挠着她的心，但她知道此刻不能乱。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回放着所有展品的内容和布局。

　　“也许……不一定非要两台。”她睁开眼，语气渐渐坚定，“我们把最重要的、必须用大屏幕展示的动态作品集中到一台显示器上，循环播放。其他的……我们换种方式呈现。”

　　“换种方式？”苏晓和赵小薇看向她。

　　“对。”林暖暖走到自己的工作电脑前，快速操作起来，“有些交互程序，我们可以生成高清的演示视频，用平板电脑陈列，旁边配上二维码，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扫码在手机上体验简易版。还有些动态过程，我们可以截取最关键、最具代表性的几帧，做成连续的灯箱片，或者……”她目光扫过旁边剩余的展板材料，“做成手动翻页的动画册！就像小时候的手翻书！”

　　她的思路一旦打开，便源源不断。利用现有的材料和时间，她们重新调整了布局。苏晓发挥她的文案特长，为平板和手册设计了更吸引人的引导语。赵小薇则跑遍学校周边，找到了合适的灯箱材料和手动翻页册的装订服务。林暖暖则连夜赶制视频、导出序列帧。

　　开展前一天晚上，三人忙到教学楼锁门才离开。看着终于布置妥当、虽然与最初设想略有不同但别具匠心的展厅，疲惫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暖暖，你太棒了。”苏晓揽住她的肩膀，“临危不乱，还能想出这么多点子。”

　　“是你们帮了我。”林暖暖靠着她，真心实意地说。

　　“明天，一定会成功的！”赵小薇举起拳头，充满信心。

　　周五下午，“看见科学——林暖暖科学可视化作品展”悄然开幕。没有盛大的开幕式，只是在活动中心入口处和几个相关院系张贴了设计简洁的海报。

　　然而，人流却渐渐汇聚起来。起初是林暖暖班上的同学，接着是看到海报好奇而来的其他院系学生，后来连一些路过的老师也被吸引驻足。

　　展区内，人们被那些独特的视觉呈现所吸引。数学系的同学对着将傅里叶变换比喻成“声音的调色盘”的动态图解会心一笑；化学系的同学饶有兴致地观看分子动力学模拟的绚丽动画；文科生们则在那些将抽象理论转化为诗意图像的作品前停留，小声讨论着艺术与科学碰撞出的火花。那本手动翻页的量子隧穿示意小册子，成了最受欢迎的互动展品，不少人饶有兴致地快速翻动，看着那个“小球”如何一步步穿透“能量高墙”。

　　林暖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胸前别着自制的“导览员”小胸牌，略显紧张地站在展厅一角，观察着观众的反应。看到有人在她作品前点头、拍照、低声讨论，甚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时，那份紧张便慢慢化成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喜悦。

　　江辰是开展半小时后到的。他安静地穿过人群，一件一件作品仔细看过去。他的目光在那些源自他研究领域的可视化作品上停留得最久，神情专注而审慎，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欣赏。当他走到那个播放着拓扑材料动态示意图的显示器前，看着屏幕上电子流在引入“无序”参数后如何变得“颠簸”，如何与自己最近在模拟中观察到的现象隐隐对应时，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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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终在展厅深处的角落找到了林暖暖。她正在向一位低年级的物理系学弟解释某张能带结构图的含义，声音温和，比喻生动，眼睛里闪着光。那个曾经为高数苦恼、需要他一步步引导的女孩，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领域里，从容地向他人传递着知识与美。

　　学弟道谢离开后，林暖暖才注意到江辰。她快步走过来，脸颊因为兴奋和忙碌泛着红晕：“你来啦！感觉怎么样？”问完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问得太直接了……”

　　“很好。”江辰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眸清晰映着她的身影，“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他顿了顿，补充道，“不仅仅是技术，是你让这些知识变得……可触摸，有温度。”

　　这句评价，从一个对“准确”和“逻辑”要求近乎严苛的物理天才口中说出，分量格外重。林暖暖觉得鼻子微微发酸，心底却像有暖流漾开，漫溢到四肢百骸。

　　“是你的问题给了我灵感。”她小声说，指的是那次用“高速公路”和“减速带”的比喻。

　　“是你自己找到了路。”江辰纠正她，语气是罕见的温柔。他环顾四周渐渐增多的人群，还有几位正在和林暖暖打招呼、看样子是学院老师的参观者，“看，大家都在认可你的路。”

　　展览的成功，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持续发酵。学院的网站发了简讯，校报的学生记者前来采访，甚至有一位来学校参加讲座的科技公司负责人，在参观后主动找到林暖暖，递上了名片，表示对她的技能和理念很感兴趣，欢迎她将来投递实习简历。

　　周日傍晚，展览落下帷幕。林暖暖、苏晓、赵小薇，还有后来赶来帮忙的张恒、李铭，一起收拾着展品。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把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

　　“累死了，但是好开心啊！”赵小薇一边小心地卷起展布，一边哼着歌。

　　“暖暖，这下你可是小有名气了。”苏晓笑道，帮她整理着收到的留言簿，上面写满了观众的感想和鼓励。

　　林暖暖抚摸着那些即将被收纳起来的作品，心中充满感慨。这不仅仅是一次作品的展示，更是她对自己过去一段时间探索的总结，是向外界发出的一声清晰宣告：她，林暖暖，找到了那条融合自己热爱与专业背景的独特路径，并且，稳稳地踏出了第一步。

　　江辰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辛苦了。”

　　“谢谢。”林暖暖接过，指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他的，温暖而踏实。她仰头看着他，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柔和了往常略显冷硬的线条。

　　“江辰。”

　　“嗯？”

　　“我觉得，我好像更清楚以后要做什么了。”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的力量。

　　江辰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如同星辰初升般的光芒，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看到了。”

　　活动中心外，华灯初上。属于他们的战场，各自闪耀；而他们的星光，在彼此凝望的夜空里，交相辉映，照亮着共同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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