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起眼的螺丝

　　老林骑着三轮车消失在街角，叮叮当当的铃声渐行渐远。

　　陈凡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名片上，“老林废品回收站”几个字仿佛带着温度，透过皮肤一直传到心里。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张百元钞票，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走到王鹏面前。

　　“你的钱。”陈凡声音平静，将钞票递回去。

　　王鹏愣了一下，没接。林薇薇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走吧，别在这丢人了。”

　　但王鹏像是被钉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陈凡手中的钞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终于伸手接过钱，几乎是抢过去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你以为你算什么？”王鹏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一个收破烂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陈凡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种平静反而让王鹏更加恼怒。

　　“我告诉你陈凡，你这种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垃圾堆里打滚，浑身臭味，永远上不了台面！”

　　陈凡依然沉默。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黄铜片，指尖轻轻摩挲着金属冰凉的表面。这块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垃圾”，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走吧王鹏。”林薇薇又扯了扯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王鹏猛地甩开她的手，上前一步，几乎贴到陈凡面前：“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是不是终于认清自己就是个废物了？”

　　陈凡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王鹏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某个点。

　　“你的表，”他轻声说，“又松了。”

　　王鹏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腕。就在他低头的瞬间，陈凡看到那颗刚刚被老林捡回来的螺丝，果然又从表链的缝隙中滑了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这次，螺丝没有掉在地上，而是卡在了王鹏衬衫袖口的褶皱里。

　　陈凡伸出手，动作轻柔而准确地从王鹏袖口捏起那颗螺丝，放在掌心。

　　“瑞士机芯专用螺丝，材质是316L不锈钢，抗腐蚀性强，硬度高。”陈凡的声音平稳得像在课堂上做实验报告，“这种螺丝的螺纹是特制的，普通的工具拧不紧。”

　　王鹏瞪大眼睛，看着陈凡掌心中那颗细小的螺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凡把螺丝递还给王鹏：“建议你去专卖店让人用专业工具拧紧。如果再丢了，可能就配不到了。”

　　王鹏机械地接过螺丝，手指微微发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薇薇看着这一幕，脸色变得苍白。她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幕——陈凡在实验室里，戴着护目镜，专注地调试着精密的仪器。那时她还在室友面前骄傲地说：“我男朋友以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工程师。”

　　而现在...

　　“我们走吧。”她低声对王鹏说，这次语气坚决。

　　王鹏像是终于回过神，恶狠狠地瞪了陈凡一眼，转身大步离开。林薇薇小跑着跟上，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凡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刚才的镇定多半是强装出来的。面对那样的羞辱，说不难受是假的。但他更清楚，如果当时失控，就正中王鹏下怀。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黄铜片，突然笑了。

　　这块小小的金属，今天教会了他一个重要道理：价值不在于你站在哪里，而在于你本身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粗鲁的吆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小子，刚才是你多管闲事？”

　　陈凡抬头，看见三个穿着花哨的年轻人朝他走来。为首的是个染着黄毛的瘦高个，嘴角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陈凡认出他们是附近有名的小混混，经常在这一带惹是生非。

　　“强哥跟你说话呢，聋了？”旁边一个胖子上前推了陈凡一把。

　　陈凡踉跄一步，后背撞在路灯杆上。他握紧手中的黄铜片，金属锋利的边缘硌得手心发痛。

　　“我不认识你们。”陈凡尽量保持冷静。

　　黄毛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烟头：“刚才那男的是我表弟的朋友，你让他丢人了，知道不？”

　　陈凡心里一沉。他没想到王鹏还跟这些混混有关系。

　　“我没想惹事。”陈凡说，“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黄毛上前一步，几乎贴到陈凡脸上，“我告诉你什么是实话——像你这种穷鬼，就该老老实实低着头做人，别他妈多管闲事！”

　　他伸手想抢陈凡手中的黄铜片，但陈凡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哟，还挺宝贝这破铜烂铁？”黄毛讥笑道，“看来你真打算靠捡垃圾过活了？”

　　另外两个混混也跟着笑起来，笑声刺耳。

　　陈凡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个混混。他知道硬碰硬肯定吃亏，但也不能任人欺负。

　　“这不是破铜烂铁。”陈凡举起手中的黄铜片，“这是h62黄铜，含铜量62%。现在市场价一公斤四十二块。”

　　黄毛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陈凡会这么说。

　　陈凡继续道：“你们身上应该有不少这种‘破铜烂铁’——牛仔裤的纽扣、皮带头、钥匙扣...要是收集起来，也能卖不少钱。”

　　三个混混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陈凡趁机从口袋里掏出老林给的三块五毛钱：“这是刚才卖黄铜的钱。如果你们有门路，我可以帮你们找买家，比卖给药店门口那些收废品的价格高。”

　　黄毛盯着陈凡手中的钱，眼神闪烁。他显然在权衡利弊。

　　“强哥，别听他的！”胖子在一旁煽风点火，“这小子忽悠人呢！”

　　但黄毛抬手制止了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陈凡：“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陈凡指了指街对面的五金店：“你可以去问问，h62黄铜什么价。或者，”他顿了顿，“明天跟我去老林废品站看看。”

　　黄毛眯起眼睛，打量了陈凡好一会儿。突然，他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有意思。”他拍了拍陈凡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陈凡晃了晃，“明天是吧？几点？”

　　“早上七点。”陈凡说，“就在这个路口等。”

　　“成！”黄毛爽快地答应，“要是你敢耍我...”他没说完，但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三个混混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陈凡一个人站在路边。

　　陈凡靠在路灯杆上，感觉双腿发软。刚才的镇定完全是强撑出来的，现在危险解除，后怕才涌上来。

　　但他并不后悔。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有时候示弱反而会招来更多的欺负。他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黄铜片，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块金属，更像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在绝境中发现的希望，在卑微中坚守的尊严。

　　远处，老林的三轮车又叮叮当当地转了回来。看到陈凡还站在原地，老林停下车子。

　　“怎么还没走？”老林问，“刚才那几个人没找你麻烦吧？”

　　陈凡摇摇头：“没事，聊了几句。”

　　老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笑了：“行，明天见。记得准时。”

　　“一定。”陈凡郑重地点头。

　　看着老林的三轮车再次消失在街角，陈凡抬头望向天空。夕阳西下，天边烧起一片绚烂的晚霞。

　　他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句话：“垃圾是放错位置的资源。”

　　也许，他也是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在很多人眼中，他可能就像一个被丢弃的废物。但只要找对位置，他也能发光发热。

　　握紧手中的黄铜片和名片，陈凡迈开脚步，向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明天，将是新生活的开始。

　　在垃圾堆里，他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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