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硎初试

　　专家组的“异类”

　　省工业遗产保护与活化利用项目专家工作组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工业大学一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室举行。长桌旁坐满了头发花白的学者、气质沉稳的政府官员、以及穿着考究的设计院代表。空气中弥漫着学术与体制混合的严谨气息。

　　陈诺坐在靠窗的位置，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与周遭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是整个专家组里最年轻的面孔，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光鲜学历和职称的“特聘技术顾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好奇、审视、甚至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轻慢。

　　项目总负责人，一位省文旅厅的副厅长做完开场白后，会议进入技术讨论环节。当讨论到核心建筑——万吨水压机厂房的加固与利用方案时，几家设计院拿出了风格迥异的概念：有的提议改造成极限运动馆，有的设想为艺术展览中心，言辞凿凿，引经据典。

　　陈诺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有人提出，为了满足新的功能需求，可以考虑拆除厂房一侧的辅助桁架，打造更开阔的视觉空间。

　　“我反对这个方案。”陈诺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热烈的讨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数据的分量

　　提议拆除桁架的那位资深建筑师扶了扶眼镜，面露不悦：“这位……陈顾问，拆除部分非核心结构以换取空间价值最大化，是旧工业建筑改造的常见手法。我们有成功的先例。”

　　“李工，您说的先例，其建筑年代、结构体系、荷载历史，都与眼前这座厂房完全不同。”陈诺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仪。他没有准备花哨的ppt，只有简单的数据图表和结构模型。

　　“这是水压机厂房建成至今八十年的沉降监测数据（部分来自父亲笔记和后续补充勘测），”他调出一张曲线图，“数据显示，厂房东南角，也就是您提议拆除桁架的区域，是沉降敏感区。那几榀桁架，看似辅助，实则是与主框架协同受力、平衡侧向推力的关键构件，是当年苏联专家基于该地区特殊地质条件特意加强的设计。”

　　他切换画面，展示出父亲笔记本中关于该节点的手绘详图和自己后续做的有限元分析动画。“一旦拆除，短期看或许没问题，但在长期荷载和可能的地震作用下，会导致主框架应力重分布，极大增加脆性破坏的风险。这个风险，我们承担不起。”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几位老教授凑近屏幕，仔细看着那些详实的数据和严谨的模拟。

　　地图上的烙印

　　那位李建筑师脸色有些难看，但仍试图争辩：“这些都是理论计算，实际结构往往有余量……”

　　“这不是理论计算，”陈诺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基于历史档案和现实监测的推断。而且，我们有余量，但不能拿安全底线去做余量。”

　　他操作电脑，调出了一张叠加了不同年代卫星图的区域地图。“请大家看，这片厂区，不仅仅是几栋旧房子。它的选址、布局、乃至每一处关键结构的加强，都与这座城市的水文地质、历史气候，甚至当年的战略防御考量紧密相关。”

　　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些看似无规则的建筑和道路：“它们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是刻在大地上的活的历史档案。我们的保护与活化，不是把它们当成积木随意拆改，而是要像老中医一样，先号准脉，理解其内在的肌理和气韵，然后再对症下药，舒筋活络。”

　　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项目总负责人身上：“厅长，我认为，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急于确定把它‘变成’什么，而是先彻底搞清楚它‘是什么’，以及它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否则，任何华丽的改造方案，都可能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

　　一番话，掷地有声。没有空泛的情怀，只有扎实的数据和更深层次的认知维度。

　　来自地下的邀请函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虽然没有当场采纳或否定任何方案，但陈诺凭借其无可指摘的技术依据和独特的宏观视角，成功地在专家组内立住了脚，再也无人敢因他的年龄和出身而小觑。

　　散会后，陈诺正准备离开，一位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子叫住了他。男子递上一张名片，上面印着“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田野考古部主任，吴锋”。

　　“陈顾问，你的观点很独到，尤其是关于这片土地内在肌理的说法。”吴锋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我们研究所，最近在配合你们项目，对厂区地下进行更详细的物理勘探时，有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发现。不仅仅是那个已知的保险库。”

　　他凑近一步，声音更低：“在厂区西北角，原铸钢车间下方，我们探测到了一个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的未知地下空间反射信号。其形态……非常规整，不像是自然形成或普通的工业设施。”

　　吴锋的目光紧紧盯着陈诺：“我想邀请你，参与我们的初步探查。毕竟，你对这片土地和它的历史，似乎有着旁人不及的理解。”

　　又一个未知的地下空间？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

　　这片看似沉寂的老工业区地下，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次探查，是揭开更多历史面纱的机遇，还是……通往未知危险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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