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投石问路

　　抉择与递呈

　　经过一夜的慎重权衡，在天亮时分，陈诺、林悦和老周达成了共识。将技术报告同时递交给两个渠道：一是通过林悦的媒体关系，以匿名专家内参的形式，送达市里分管建设安全的领导案头；二是由陈诺署名，以项目一线技术人员发现重大安全隐患的名义，正式提交给公司总部安全监察部。

　　前者求快、求直达天听，避免在底层被截留；后者走正规程序，留下无法忽视的书面记录，将压力同时给到开发方鼎峰和自家施工单位。

　　“这是阳谋。”林悦整理着材料，眼神锐利，“就算他们猜到是我们，在技术风险被正式提出后，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无视。”

　　陈诺在署名报告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这一笔落下，他就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再无退路。

　　报告递出后，便是焦灼的等待。工地上的日子仿佛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机械轰鸣，工人忙碌。但陈诺能敏锐地感觉到，一些无形的目光时常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赵凯见到他时，脸色也更加不自然。

　　微澜与暗流

　　三天后，波澜乍起。

　　先是公司总部安全监察部的一位副部长，带着两名技术员，突然来到项目部进行“安全生产例行检查”，但检查的重点却明显围绕着深基坑和大型设备基础稳定性展开，并特意调阅了之前基坑坍塌和塔吊加固的全部记录和计算书。

　　副部长在离开前，特意当着赵凯的面，拍了拍陈诺的肩膀，语气含糊却意味深长：“小伙子，专业基础很扎实，发现问题及时上报，这很好。要保持下去。”

　　这话像一阵风，瞬间传遍了工地。陈诺在总部“挂了号”的消息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林悦那边也反馈来消息：内参似乎起了作用，市里已有领导批示，要求相关部门“重新审慎评估紫金项目拆迁环节的安全预案”。

　　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陈诺一方倾斜。

　　然而，就在这看似顺利的当口，老周阴沉着脸找到了陈诺和林悦。

　　“不对劲。”老周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十年老工人特有的警觉，“这两天，有好几拨生面孔在工地外围转悠，不像业主，也不像监理。昨天下午，还有人假装走错路，跑到工棚附近探头探脑。我怀疑……是鼎峰那边派来摸你底细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周的猜测，当天晚上，陈诺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方声音温和，自称是市建筑行业协会的专家，对陈诺报告中提到的“共振效应”非常感兴趣，想约他当面“探讨交流”，语气诚恳，邀请他参加一个“高层次的学术沙龙”。

　　糖衣与炮弹

　　陈诺以工作繁忙为由，谨慎地拒绝了当面邀请。但第二天，一位不速之客却直接找到了项目部。

　　来人四十多岁，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名片上印着“鼎峰集团战略发展部高级顾问，王哲”。他直接点名要见陈诺。

　　在赵凯忐忑的引见下，王哲在项目经理办公室与陈诺进行了会谈。他的态度非常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陈工，真是年轻有为啊！你那份关于老厂区结构安全的风险提示，写得非常专业，一针见血，让我们高层非常震动，也深感后怕。”王哲笑容可掬，“我们鼎峰是负责任的大企业，绝对将公共安全放在首位。为此，集团连夜开会，决定立即暂停原拆迁方案的推进。”

　　陈诺心中微动，但并未放松警惕。

　　王哲话锋一转：“同时，我们诚挚地邀请陈工你，以特别技术顾问的身份，加入我们的项目团队。你的专业能力，正是我们所需要的。薪资待遇方面，绝对会让你满意，至少是现在的五倍。而且，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更好的平台和资源，支持你继续深造。”

　　赤裸裸的收买！糖衣炮弹径直轰了过来。一旁的赵凯听得眼睛都直了，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王哲身体前倾，声音充满诱惑：“陈工，人才难得。在那个小工地当个力工，实在是埋没了。人往高处走，何必为了些……陈年旧物，跟自己过不去呢？只要你点头，过去的不愉快，我们一笔勾销。未来，是光明的。”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赵凯的目光在陈诺和王哲之间来回逡巡，等待着陈诺的回答。是选择丰厚的报酬和光明的前程，还是坚守那份看似虚无缥缈的守护？

　　床铺下的警告

　　陈诺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王哲，缓缓开口：“王顾问，感谢厚爱。但我只是个工人，习惯了工地。那份报告，只是尽一个技术人员的本分。至于顾问……我能力有限，愧不敢当。”

　　直接而干脆的拒绝！

　　王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厉，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呵呵，年轻人有性格，有原则，很好。不过，话不要说得太满，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随时有效。”

　　他没有再多说，起身告辞，只是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诺一眼。

　　当晚，陈诺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回到拥挤燥热的工棚。当他准备躺下时，手下意识地在床铺下一摸——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检查父亲那本宝贝笔记本是否安然无恙。

　　然而，这一次，他摸到的不是笔记本粗糙的封皮，而是一张冰冷坚硬的……刀片！刀片边缘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寒光。

　　刀片下面，压着一张从工地水泥袋上撕下来的牛皮纸，上面用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多事！

　　陈诺的心猛地一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他迅速检查床铺，发现笔记本被挪动过位置，但幸好没有损坏。

　　威胁，已经从无形的压力，变成了实实在在、贴近肌肤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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