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情定瘴雨

　　第十日，如期而至。

　　玲珑阁外的天空，那永恒的暗红仿佛被泼入了浓墨，阴沉得令人窒息。厚重的铅云低垂，压抑得仿佛要直接砸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暴雨来临前特有的沉闷与湿黏，连平日里肆虐的毒瘴都似乎收敛了几分，蛰伏着，等待着。

　　静室内，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神光内蕴，筑基初期的境界已彻底夯实，甚至因炼化了部分金丹本源而底蕴格外深厚。两块源骸碎片在丹田内平稳运行，灰白与黑色的光芒交融，形成一种动态的和谐。《星辉反哺术》的初步掌握，更让他对未来的团队成长充满了信心。

　　苏琉璃与公孙无垢也已准备就绪。前者肩伤尽复，冰系灵力圆融流转，气息隐隐触及筑基中期巅峰；后者虽修为提升不多，但眼神更加锐利，新炼制的几套阵盘与符箓散发着不凡的灵光，显然收获不小。

　　月如梦的身影出现在静室门口，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绿色劲装，神色凝重：“时间到了。巡天卫的搜查圈正在收紧，寒戟的神识已经三次扫过鬼市外围，最多再有两个时辰，这里便不再安全。撤离路线和新的临时据点坐标，我已发到各位的传讯玉符。”

　　她顿了顿，看向林凡，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林道友，保重。希望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林凡郑重点头：“月姑娘，此番相助，林凡铭记于心。后会有期。”

　　没有更多言语，三人对着月如梦微一拱手，便如同三道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玲珑阁早已准备好的密道之中。

　　密道出口，位于鬼市边缘一处废弃的矿洞深处。刚一走出，豆大的、带着刺鼻酸味的雨点便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万瘴谷的雨，并非甘霖，而是蕴含着腐蚀性与混乱能量的瘴雨！

　　雨水落在岩石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缕缕白烟；落在植被上，叶片迅速枯萎焦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加浓烈呛人的怪味。

　　“快走！这瘴雨对灵力和肉身都有侵蚀！”公孙无垢急声道，率先撑起一道灵力护罩，但护罩在雨水的冲刷下，光芒迅速黯淡。

　　林凡心念一动，凡噬之力微微外放，在周身形成一层极淡的灰白光晕。瘴雨落在这光晕上，竟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瞬间被蒸发、湮灭，无法近身。他甚至能感觉到，噬星碎片传来一丝微弱的吸力，似乎对这蕴含混乱能量的雨水也有些兴趣，只是太过稀薄，不屑于吞噬。

　　他如法炮制，将这股力场稍稍扩大，将苏琉璃也笼罩在内。

　　苏琉璃感受到周身压力一轻，看向林凡的目光柔和而依赖。

　　三人按照月如梦提供的路线，在倾盆而下的瘴雨中急速穿行。雨水模糊了视线，雷声在浓云间滚动，掩盖了脚步声，但也带来了更多的危险——一些喜好阴湿环境的毒虫妖兽，在雨水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活跃。

　　途中，他们遭遇了几波巡天卫的巡逻小队。凭借林凡超常的感知和公孙无垢的隐匿阵法，都有惊无险地避过。但气氛依旧紧张到了极点。

　　雨越下越大，天色彻底暗沉如夜。前方的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混杂着毒性的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在山谷间奔腾咆哮。

　　“不行！雨太大了，视线和神识受阻太严重！再走下去太危险！”公孙无垢抹去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他的灵力护罩已经换了好几次灵石，消耗巨大。

　　林凡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侧前方一处山崖下的狭窄裂缝。“去那里暂避！”

　　裂缝入口被藤蔓遮掩，内部空间不大，仅能容纳三四个人，但干燥通风，足以躲避这要命的瘴雨。

　　三人挤入裂缝深处，公孙无垢立刻在入口处布下隐匿与防御阵法，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与窥探。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显然消耗不轻。

　　裂缝内一片黑暗，只有阵法微弱的光芒和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能短暂映亮彼此的脸庞。雷声隆隆，雨点击打岩石的声音密集如鼓点。

　　林凡与苏琉璃靠坐在内侧的石壁上。经过连日的紧张逃亡与刚才的雨中疾行，两人衣衫都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苏琉璃窈窕动人的曲线。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苏琉璃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湿冷的衣物让她微微发抖。并非全然因为寒冷，更多是一种劫后余生、前途未卜的心悸。

　　一件带着体温的、略显破损却干净的外袍，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苏琉璃微微一颤，抬起头，在又一次闪电亮起的瞬间，对上了林凡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的目光。

　　“冷吗？”他的声音在雷雨的喧嚣中，显得异常低沉而清晰。

　　“……还好。”苏琉璃低下头，将外袍裹紧了些，上面残留着他的气息和体温，让她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也让那颗不安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与之前的尴尬不同，此刻的沉默中，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与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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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凡，”最终还是苏琉璃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在青云宗，我没有被追杀，或者你没有出手……我们的人生，会不会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林凡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没有如果。命运让我遇到了你，这便是我的选择。”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而且，我从未后悔过这个选择。”

　　黑暗中，苏琉璃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动人的弧度。她鼓起勇气，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凡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伸出手，揽住了她纤细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依靠着他坚实温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苏琉璃一直紧绷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她不再是什么青云宗的天之骄女，他也不再是那个神秘的、背负着沉重秘密的矿奴少年。他们只是两个在绝境中相互依靠、彼此取暖的灵魂。

　　“林凡，”她将脸埋在他颈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宗门没了，师尊和同门……我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几个。有时候，我真的好怕……怕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你，或者公孙……怕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脆弱与恐惧。

　　林凡心中一痛，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冷的幽香。“别怕，”他的声音坚定而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只要我还在，就绝不会让你独自一人。这条路很难，很黑，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弑圣的那一天。”

　　“弑圣……”苏琉璃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寻找他的眼睛，“那之后呢？”

　　“之后……”林凡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之后，我便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再不管这世间纷扰。”

　　这是他内心深处，从未对人言说的渴望。复仇并非他生命的全部，他只是想夺回那份被肆意践踏的、生而为人的尊严与自由，然后，守护住身边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简单的话语，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动人心弦。苏琉璃美眸中水光潋滟，心中被巨大的感动与幸福填满。她不再犹豫，仰起头，在黑暗中，凭着感觉，将温软冰凉的唇瓣，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唇上传来的柔软与冰凉，让林凡脑中轰然一响，仿佛有万千星辰在识海中炸开。他先是僵硬，随即本能地回应起来，生涩却炽热。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唯有这唇齿间的交融，才能倾诉彼此心中那汹涌澎湃的情感。

　　外间雷声隆隆，瘴雨倾盆，杀机四伏。而这狭小、黑暗、潮湿的裂缝之中，两个年轻而伤痕累累的灵魂，却紧紧相拥，用彼此的体温和爱意，驱散着周遭的寒意与绝望，许下了相伴一生的誓言。

　　情，于此定。心，自此连。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雷声远去。公孙无垢在入口处发出了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缓缓分开。黑暗中，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份无需言说的亲密与旖旎。

　　“雨快停了，我们该动身了。”公孙无垢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握紧了苏琉璃的手。“好，我们走。”

　　前路凶险，但此刻，他们的心中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坚定。因为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们都将携手同行，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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