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抱歉，久等了

　　婚礼已经过去了近一年。

　　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又带着一种名为“幸福”的粘稠感，将夏洛整个人包裹其中。

　　每天清晨，林婉会在他额头印下一个早安吻。

　　他的“父母”会准备好温热的早餐。

　　他拄着拐杖在小区里做复健，和邻居们打着不咸不淡的招呼，听他们聊着股票和孩子的成绩。

　　一切都很好。

　　好到让他感到一阵阵发自骨髓的恐慌。

　　他像一个闯入别人幸福画卷的幽灵，所有人都对他报以微笑，可他却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这些微笑灼伤。

　　这个夜晚，月色很好。

　　林婉靠在他的怀里，睡得很沉，脸上还挂着一丝甜蜜的笑意。

　　夏洛却毫无睡意。

　　他轻轻地起身，走到卧室的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是万家灯火的城市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

　　就在那片繁华的尽头，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一点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金色光芒，突兀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很柔和，像一座伫立在黑暗大海中的灯塔，为迷航的船只指引着方向。

　　夏洛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林婉，又转回头，死死地盯着那点金光。

　　他能感觉到，那座灯塔，在呼唤他。

　　当他将全部的精神集中过去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灯塔的顶端。

　　那人戴着一顶奇特的头盔，静静地坐在一个王座之上，像一位孤独的守望者。

　　“你是谁……”

　　夏洛无声地呢喃着。

　　下一秒，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扭曲，旋转，最后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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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

　　这是夏洛有记忆以来，最深刻的感受。

　　父亲宽厚的手掌，总是喜欢揉乱他的头发。

　　母亲的怀抱，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鸢尾花香。

　　他们是王国边境一个不大不小的贵族，生活富足，无忧无虑。

　　直到那一天。

　　国王的军队包围了他们的庄园。

　　父亲因为在一次宫廷的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伍，成为了被清算的对象。

　　夏洛永远忘不了父亲被拖走时，回头看他的那个眼神。

　　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悔恨与不舍。

　　“活下去……夏洛……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年，他八岁。

　　温暖，从他的生命中被彻底抽离。

　　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饥饿与寒冷。

　　他成了国王的私人奴隶，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理那些王公贵族们宴会后留下的、散发着馊味的垃圾。

　　他见过上一秒还对他和颜悦色的宫廷侍女，下一秒就因为他多看了一眼盘子里的剩肉，而用滚烫的蜡油浇在他的手上。

　　他也见过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为了取乐，让奴隶们像狗一样互相撕咬，争夺一块发了霉的面包。

　　尊严，人性，在这里是最多余的东西。

　　只有活着。

　　像一株在石缝里挣扎的野草，卑微地，顽强地活着。

　　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学会了在黑暗中，用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去观察这个腐朽的世界。

　　又过了八年。

　　在他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地牢的铁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一脚踹开！

　　震天的炮火与喊杀声，传遍了整座王都。

　　一群凶神恶煞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冲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们烧杀，他们抢掠，他们狂笑着，将国王的脑袋砍下来，挂在了旗杆上。

　　洛克斯海贼团。

　　当那个名字传入夏洛耳中时，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光。

　　混乱中，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海贼，注意到了这个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的少年。

　　“喂，小鬼，想不想跟我们出海？”海贼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管饱。”

　　夏洛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低了下去，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带我走。”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什么都能做。”

　　“站起来！洛克斯海贼团可没有跪在地上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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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夏洛！你怎么了？！”

　　林婉焦急的声音，将他从那片血与火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夏洛猛地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

　　林婉正跪在他的身边，满脸担忧地扶着他。

　　“你做噩梦了吗？脸色好难看……”

　　夏洛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关切的脸。

　　他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罗根的雪茄味，韦德的烂笑话，维克托的沉默，钢力士的憨厚，还有埃里克……那个总是站在他身后，为他摆平一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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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才是真实的。

　　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用他的记忆碎片，精心编织出来的，华丽而虚假的梦境。

　　阿罕布拉……那个疯子……

　　“夏洛？”林婉被他看得有些不安。

　　夏洛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的皮肤很温暖，很真实。

　　但夏洛知道，这只是幻觉。

　　“抱歉。”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终究不是她。”

　　“即便是以我的记忆为基础构造的她，你也始终不是她。”

　　林婉脸上的担忧，瞬间凝固了。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的船员，还在等我。”夏洛收回了手，缓缓站了起来，“我得回去了。”

　　“感谢这段日子你的陪伴。”

　　“再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缓缓地，向上漂浮起来。

　　“夏洛！！”林婉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然而，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夏洛的衣角，她的身体，便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闪光的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不——！”

　　她那张绝望的脸，随着身体的崩解，一起化为了虚无。

　　房间的墙壁，天花板，开始像玻璃一样，浮现出无数裂纹，然后轰然破碎！

　　窗外的城市夜景，如同被擦去的油画，迅速褪色，消失。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夏洛漂浮在这片崩坏的虚无之中，他抬起头。

　　天空之上，那座金色的灯塔，变得无比清晰。

　　灯塔之巅，那个戴着头盔的身影，正抬起头，与他对视。

　　紧接着，一道道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层层的空间，清晰地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船长！你他妈再不醒，老子就真把你的墨西哥卷饼全吃了！汪！”

　　“老大，醒醒……我们等你回家……”

　　“醒过来，夏洛。我们，还有一场仗要打。”

　　“船长，回来吧。”

　　“船长。”

　　夏洛笑了。

　　他朝着那座灯塔，伸出了手。

　　“抱歉，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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