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生态系统内部的路线之争

　　书接上回。当加代的名字，与“国家战略”这四个字，第一次产生微妙的联系后，“兄弟资本”这艘高速航行的巨轮，也迎来了它第一次真正的内部危机。这并非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源于成功本身——当一个商业帝国扩张到足够庞大时，其内部必然会产生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利益、乃至不同的世界观。一场看似平静的集团年度战略务虚会，即将演变成一场关于“兄弟资本”未来航向的、激烈的路线之争。

　　1998年，海南，亚龙湾。

　　“兄弟资本”的第一次集团年度战略务虚会，在这里的一家五星级度假酒店举行。落地窗外，是碧海蓝天，椰林树影。而会议室内，气氛却紧张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长条会议桌的两侧，泾渭分明地坐着两个“阵营”。

　　一边，是以向华强（华强北二手中心CEO）、大象（京北通物流CEO）、马三（北京兄弟基金合伙人）为首的“实业派”。他们出身草莽，信奉现金为王，对土地、厂房、仓库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资产，有着近乎宗教般的虔诚。

　　另一边，则是以苏清（青鸟资本CEO）、霍笑妹（掌柜软件CEO）、白小航（集团CTO）为首的“技术派”。他们呼吸着来自大洋彼岸的互联网空气，满口都是“用户增长”、“网络效应”、“边际成本递减”这些让“实业派”感到云里雾里的词汇。

　　居于主座的加代，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如今却隐然分裂的团队，神情平静。他知道，这场矛盾，是公司发展到现阶段的必然。

　　会议的核心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处置集团账上那笔高达二十亿的、令人咋舌的巨额现金储备。

　　“我先说。”向华强第一个发言，他身后，是整个华强北和物流板块的惊人利润报表，“代哥，各位，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深耕我们的优势领域。用这笔钱，在全国五个核心城市，复制我们的‘华强北模式’和‘京北通物流园’。买地、建仓、招商！这才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产业。我保证，三年之内，我们就能再造一个华强北，集团的现金流，将翻两番！”

　　向华强的发言，立刻得到了大象和马三等人的热烈附和。在他们看来，这才是最稳妥、最可靠的发展路径。

　　然而，苏清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向总，我尊敬您为集团创造的巨大利润。”苏清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冰冷而精准，“但您所说的，是‘线性增长’。而我们今天讨论的，应该是‘指数级增长’。用二十亿，去换取一个几年后现金流翻两番的结果，从资本效率的角度看，这是一次平庸、甚至失败的投资。”

　　她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家刚刚在美国上市的、名为“雅虎”的公司的股价K线图，那条陡峭的、近乎垂直的增长曲线，让在场的所有“实业派”都感到了窒息。

　　“各位，未来已经到来。”苏清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预言家色彩，“真正的价值，将不再来源于物理空间的‘场租’，而来源于虚拟空间的‘用户时长’。我建议，将这二十亿，全部‘烧’掉！用它来，为中国三千万‘网民’，提供完全免费的电子邮箱、免费的新闻资讯、免费的个人主页。我们用亏损，来换取‘用户’，换取‘流量’。当我们的平台，聚集了中国一半以上的网民时，我们本身，就将成为这个国家‘信息高速公路’的‘收费站’。届时，我们的价值，将是今天华强北的一百倍，一千倍！”

　　“烧掉二十亿？就为了换一堆看不见、摸不着的‘用户’？”马三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苏总，你这是在赌博！是拿我们所有兄弟的血汗钱，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这不是赌博，这是信仰！”霍笑妹激动地反驳，“马总，您无法理解，当一个平台的‘网络效应’形成后，其用户转换成本会有多高！这才是最深的‘护城河’！”

　　会议室，彻底变成了两个阵营的战场。一方指责对方“好高骛远、脱离实际”，另一方则嘲笑对方“思想僵化、认知落后”。争吵，逐渐升级，甚至开始带上了人身攻击的色彩。

　　加代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个冷酷的上帝，看着他所创造的两个不同物种，进行着最原始的生存竞争。

　　直到双方都筋疲力尽，会议室再次陷入死寂时，他才缓缓地站起身。

　　“你们，都只说对了一半。”

　　加代走到白板前，拿起笔。

　　“强哥，你的‘实业为王’，根基扎实，能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现金流，这是我们生存的‘压舱石’。但它的问题在于，它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它的增长，有物理的边界。”

　　“苏清，你的‘用户为王’，代表了未来，拥有无限的想象空间。但它的问题在于，它是一座‘空中楼阁’，在形成规模效应之前，它没有任何造血能力，极易在资本的寒冬中，轰然倒塌。”

　　“那么，”加代在白板中央，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有没有一种可能，让我们既拥有坚实的‘陆地’，又能插上飞向天空的‘翅膀’？”

　　他没有等任何人回答，便公布了他那早已成竹在胸的、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方案。

　　“我们，去收购一家‘报纸’。”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家覆盖全国、拥有数百万读者、但因为体制僵化、广告收入连年下滑，而濒临破产的‘中央级报纸’。”加代解释道。

　　“左帅，你负责与主管单位谈判，我们以‘承担其全部债务和人员安置’为条件，换取其‘刊号’和‘采访权’的绝对控股。”

　　“强哥，你负责利用你遍布全国的物流网络，改造其陈旧的发行体系，将这张报纸，精准地投递到每一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苏-清，你负责将这份报纸，从一张‘纸’，变成一个‘信息产品’。我们将推出‘付费深度报道’和‘行业研究报告’，为我们的高端用户，提供最有价值的决策参考。”

　　“而白小航和霍笑妹，”加代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们身上，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你们的任务，是为这张报纸，创建一个‘网站’。一个可以让所有读者，在线阅读、在线评论、在线交流的‘电子BBS’。”

　　“我们将把报纸数百万的线下读者，引导到这个线上的‘社区’里。然后，我们为这个社区，嫁接上‘掌柜软件’的商户资源，嫁接上‘华强北’的商品信息，嫁接上‘讯联在线’的即时通讯……”

　　“各位，”加代转过身，看着他那群已经陷入呆滞的、来自不同世界的“合伙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收购的，不是一家报纸。我们收购的，是它背后那数百万高质量的‘读者’，是它那个可以畅行全国的‘刊号’，是它作为‘中央级媒体’的无形‘公信力’。”

　　“我们，将以这张‘旧地图’为起点，去寻找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全新的‘互联网大陆’。”

　　那一刻，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无论是“实业派”，还是“技术派”，都用一种近乎仰望的目光，看着加代。他们发现，自己所有的争论，在加代这个宏大、精妙、且完美融合了现实与未来的“生态构想”面前，都显得如此的渺小和幼稚。

　　一场足以让团队分裂的路线之争，在加代更高维度的“顶层设计”之下，消弭于无形。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艘名为“兄弟资本”的巨轮上，真正的船长，永远只有一个。而他们要做的，不是争论航向，而是拼尽全力，跟上他那快到令人窒-息的、驶向未来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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