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只怕你瞒着我！

　　冥界内

　　冥界的彼岸花开得泼泼洒洒，殷红的花瓣裹着夜露，在幽冥烛火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连空气里都飘着丝甜的腥气。

　　寝殿内，烛火明明灭灭，将封景言和顾清绝的身影投在黑石墙上，拉得颀长交缠，叠影里藏着化不开的缱绻。

　　封景言正低头，用银勺舀了些莹润如月华的灵露，手腕微倾，小心地递到顾清绝唇边。

　　他指节泛着薄红，动作轻得像怕吹口气就会惊扰了眼前人——

　　顾清绝的气色已润了大半，灵力也回笼了七八成，可他总觉得不够，恨不能把这些日子欠的照料，一勺一勺都喂给她。

　　“张嘴。”他声音放得绵柔，尾音带着点不自觉的讨好。

　　顾清绝眼睫颤了颤，顺从地启唇，舌尖一卷便勾走勺底的灵露，目光却黏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指尖在锦被下悄悄蜷起。

　　她怎会不知，这温顺模样下，藏着多少按捺不住的疑问，像破土的芽，早晚会冒出来。

　　果然，银勺刚磕响玉碗，封景言就开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股非要个答案的执拗：“到底怎么伤的？别跟我说谎话，我不信。”

　　他的手刚要收回，就被顾清绝反手攥住。

　　她指尖还凝着未散尽的凉意，那股冷意像细针似的扎进他心里——他不是傻子，方才女护卫进来汇报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带他来冥界的白无常绕着弯子打哈哈的模样，早就透着不对劲了。

　　顾清绝正逗着怀里的肉肉玩，小家伙柔软的卷发被她指尖捻着打转，闻言动作顿了顿，语气随意得像在说晨间雾色：“前阵子料理冥界杂务，被阴煞反噬了些。”

　　“阴煞？”封景言眉峰猛地蹙起，想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

　　他抬眼撞进她眼底，语气里带了点压不住的火，“那我问你，你到底是谁？这里……是不是他们说的地府？”

　　他想起第二次见时，她弹指间就能让围上来的厉鬼灰飞烟灭，那样利落的身手，怎么可能被区区“阴煞”伤得连床都下不来？

　　肉肉似乎察觉到气氛僵了，小身子往顾清绝怀里缩了缩，小手揪着她的衣襟，奶声奶气地说：“暗矜姑姑说，是坏人……是坏人弄的……”

　　“这里算地府，更确当说，是冥界。”顾清绝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另一只手直接捂住他的小嘴，示意他别多嘴。

　　抬眼看向封景言时，眼底已覆上惯常的平静，却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是这里的主。冥界的事盘根错节，你不懂，等该让你知晓时，自然会说。这伤也大好，养些日子便无碍了。”

　　“我是不懂冥界的弯弯绕，但我懂你在骗我。”封景言猛地站起身，声音里裹着压抑的火气

　　“从你失踪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连笔仙都请了，你现在就一句‘不小心’？顾清绝，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更别说动怒。

　　顾清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头莫名一紧，刚想开口，却被他带着气打断：“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只有肉肉被捂住嘴发出的小声呜咽：“爹爹别生气……娘亲会难过的……”

　　顾清绝沉默了。

　　魂魄聚灵的事牵扯太多，封景言还不能沾。

　　一旦知晓，就会被卷进冥界与尸界的陈年血仇里，那些刀光剑影、阴诡算计，她不想让他沾染上分毫。

　　她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目光：“等我处理妥当，再告诉你。”

　　“又是这样！”封景言的声音发颤，带着点委屈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看到你躺在这里，脸色白得像宣纸，连呼吸都轻得像要化了，我……”

　　他说不下去了，胸口堵得发慌，转身就想往外走。

　　“言言。”顾清绝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依旧是命令的口吻，“站住。”

　　她不等他迈步，便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指尖却带着不容挣脱的韧劲儿。

　　封景言脚步一顿，没回头，却也没再往前走，像只闹别扭的兽，绷着一身硬刺，却没真的伤人。

　　顾清绝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又酸又涩。

　　她忽然起身，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他的发窝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导：“不是不信你，是怕……”

　　怕你知道我双手染过多少血，会怕我；怕你被卷进纷争，断了阳寿；怕这片刻的安稳，像指间沙似的碎得彻底。

　　封景言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惹急的猫，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气焰瞬间矮了大半：“怕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瞒着我！”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清绝拽着手腕往榻边带。

　　她的力道很稳，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将他按坐在榻沿，自己则顺势靠回软枕，仰头望着他，眼底带了点浅淡的笑意：“坐好。”

　　封景言被她这一下弄得没了脾气，只能乖乖坐下，攥紧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认真：“顾清绝，我不是小孩子。肉肉是我们的孩子，你说过我们是一体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懂不懂？”

　　最后那句“你懂不懂”，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倔强，像颗小石子投进顾清绝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她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看着他手背上因用力而微显的青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把他护得太严实了？

　　“爹爹别凶娘亲……”肉肉从她怀里探出头，伸出小胖手，拉了拉封景言的衣角，“娘亲哭了哦。”

　　封景言一愣，这才发现顾清绝的睫毛上凝着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像碎掉的星子，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

　　他顿时慌了，声音连忙软了下来，半点没了刚才逼问的架势。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擦泪，又怕碰疼她，指尖悬在半空，手足无措：“我……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顾清绝却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泪水沾湿了他的指尖，温热的。

　　她微微仰头，望着他慌乱的眼，低声道：“言言，给我些时日，我一定告诉你。”

　　封景言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散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却反手被她握住，按在她心口的位置。

　　那里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心跳，比初见时有力了许多，像擂鼓似的，敲在他手心里。

　　“那你不许再骗我。”他低声说，语气里带了点服软。

　　“不骗你。”顾清绝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有些事，确实该让他知道了。

　　与其让他蒙在鼓里担惊受怕，不如……让他站在自己身边，也能更好护着他。

　　她忽然伸手，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力道不容抗拒，带着独有的强势与亲昵：“靠会儿。”

　　封景言没动，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混合着灵露的甜，心里那点残留的委屈也渐渐散了。

　　他顺从地往她颈窝蹭了蹭，像只找到归宿的小兽。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她，“我出来这么久，陆扬迟那边联系不上，会不会着急？”

　　顾清绝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他的后颈，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放心，我让白无常去宿舍给他托了梦，说你家里有事，得耽搁些日子。”

　　封景言有些疑惑，刚想追问细节，却被她用指尖按住嘴唇。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点灵露的甜，轻轻碾过他的唇瓣：“别多问，听话。”

　　他看着她眼底的笃定，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乖乖点头。

　　肉肉趴在两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举起小手：“肉肉作证！谁骗人谁就……就没得虾米粥吃！”

　　封景言被他逗笑，捏了捏他的小脸：“就你机灵。”

　　顾清绝也笑了，笑意里带着释然，还有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

　　她收紧手臂，将封景言往怀里带得更紧些，另一只手搂住肉肉，三人依偎着，像株共生的植物，根系紧紧缠在一起。

　　殿外的幽冥花被风卷着，飘进一片花瓣，落在三人交握的手上，像个无声的烙印。

　　烛火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着，仿佛从开天辟地起，就该是这般模样，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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