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城下之盟

　　上党郡，长子城。

　　此城乃并州南部重镇，扼守通往太原的咽喉要道。李顺在放弃狼嚎隘等外围据点后，将主力收缩至此，意图凭借坚城，与张辽进行一场决定性的攻防战。

　　城下，曹军营垒连绵，旌旗如云。数日的激战，城墙已是斑驳陆离，布满了投石砸出的凹坑和火箭燎烧的焦黑痕迹。护城河已被曹军冒着箭雨强行填平数段，城墙上日夜不休地传来喊杀声与兵刃撞击的锐响。

　　张辽用兵，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他一面驱使降卒和民夫背负土袋，在箭矢的覆盖下疯狂填埋护城河；一面指挥精锐步卒，扛着云梯，轮番猛攻城墙。曹军弓箭手则在楯车掩护下，向城头持续倾泻箭雨，压制守军。

　　李顺身先士卒，提着已经砍出缺口的环首刀，在城头来回奔走，哪里出现险情，他便扑向哪里。甲胄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污和烟尘，嗓音早已嘶哑。守军凭借着城墙之利和顽强的意志，一次次将攀上城头的曹军悍卒砍落下去，但伤亡也在急剧增加。城下堆积的尸体，几乎与城墙等高。

　　“将军！西面马面墙又被撞开一个缺口，弟兄们快顶不住了！”一名校尉满脸是血地跑来汇报。

　　李顺眼中布满血丝，吼道：“顶不住也要顶！把预备队拉上去！告诉弟兄们，身后就是家园，退一步，父母妻儿皆成鱼肉！”

　　惨烈的攻防战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曹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守军的体力和意志都在逼近极限。张辽在远处高地上观望，眉头微蹙。北军的抵抗顽强得出乎意料，尤其是那种近乎疯狂的保卫家园的意志，与以往交战的任何对手都不同。但他相信，再坚固的堡垒，也经不住持续的猛攻。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就在曹军又一次组织起大规模攀城，攻势达到最顶点之时——

　　呜——！

　　一声低沉、悠长、迥异于牛角号的号声，自长子城内响起。

　　紧接着，在张辽以及所有前线曹军惊愕的目光中，长子城那原本被攻击得摇摇欲坠的城楼后方，数架庞然大物被缓缓推上了城头！

　　那是什么？

　　曹军士卒们仰头望去，只见那是几个巨大的木质框架结构，一端是沉重的配重箱，另一端是长长的抛射臂，尾部带着巨大的皮兜。其造型古怪，前所未见。

　　“那是……何物？”连见多识广的张辽，瞳孔也微微一缩。

　　城头上，负责操作这些“石炮”的，是天工院紧急培训的工匠和精选的力士。他们按照马钧、鲁平反复推算的数据，紧张而有序地调整着配重，将打磨过的沉重石弹放入皮兜。

　　“目标，城外曹军攻城器械阵地！一号炮，放！”指挥官嘶声下令。

　　力士猛地挥斧砍断拽住抛射臂的绳索！

　　配重箱轰然下落！巨大的杠杆力量使得抛射臂以惊人的速度扬起，将皮兜中的石弹猛地抛向高空！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所有人都仰头看着那颗黑点划破天际，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越过城墙，越过厮杀的人群，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而致命的弧线，然后——

　　轰！！！

　　如同一记天罚之雷！石弹准确地砸在了距离城墙约一百五十步外的一架曹军大型攻城槌附近！碎石混合着木屑血肉横飞，周围的曹军士卒被震得东倒西歪，那攻城槌虽未被直接命中，却也结构受损，暂时瘫痪！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无论是守军还是攻方，都被这超乎想象的远程打击威力惊呆了。

　　“继续装填！目标，敌军弓弩阵！齐射！”指挥官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呜——轰！呜——轰！

　　接二连三的石弹被抛射而出！它们不像箭矢那样密集，但每一颗落下，都如同小型陨石撞击，在地面上砸出浅坑，摧毁器械，更重要的是，对曹军士卒的心理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攻城守城战的认知！敌人可以在他们弓箭射程之外，用如此恐怖的方式发起攻击！

　　曹军的攻势，为之一滞。前排的士卒惊恐地回头，看着后方被石弹肆虐的区域，士气肉眼可见地跌落。

　　张辽脸色铁青，他终于明白，为何北军敢于据城死守，原来竟有此等利器！他立刻下令鸣金收兵，部队后撤至石炮射程之外。继续强攻，只是在单方面挨打，徒增伤亡。

　　邺城，魏王宫。

　　当长子城战报，尤其是那种被称作“石炮”的可怕武器的详细描述送到曹操案头时，这位雄才大略的魏王，第一次在面对“玄鼎”时，感到了深深的棘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召集心腹谋士。

　　“诸位，看来这张明远，比孤想象的要难缠得多。”曹操将竹简掷于案上，“不仅军民众志成城，更有此等闻所未闻之利器。强攻下去，即便能拿下并州，我军亦将损失惨重，届时，刘备、孙权……”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北方的“异端”尚未平定，南方的两只猛虎正虎视眈眈。

　　荀攸沉吟道：“大王，北虏凭坚城利器，急切难下。且其背后治理模式，似有韧劲，非普通割据。不如……暂缓兵锋。”

　　程昱虽心有不甘，但也知形势比人强：“可遣使议和，划定疆界，迫其承认大王权威。待整合内部，解决南方之患后，再图北进不迟。”

　　曹操目光闪烁，权衡利弊。最终，他做出了决断。

　　“也罢。便依公达、仲德之言。遣使北上，与那张明远……谈一谈吧。”

　　逐鹿城，决策堂。

　　曹魏使者带来的议和消息，让紧绷的气氛为之一缓，但也引发了新的争论。

　　“府主！此乃缓兵之计！曹操狼子野心，岂会真心议和？不如乘胜追击！”李顺虽疲惫，但战意未消。

　　潘濬则持重道：“我军虽仗利器小胜，然国力、军力与曹魏相比，仍处劣势。长期战争，消耗不起。若能借此机会，赢得喘息之机，巩固内政，发展工巧，方是上策。”

　　徐庶分析道：“曹操议和，是因我展现出了他无法轻易吞下的实力，且忌惮孙刘。此和约必不长久，但对我而言，确是宝贵的战略窗口期。”

　　张明远听着众人的意见，心中明了。他看向曹魏使者，沉声道：“议和可以。然，须以当前实际控制线为界，曹军退出已侵占之上党部分城池。我‘玄鼎’与魏王，各守疆土，互不侵犯。至于称臣纳贡……休要再提！”

　　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暂时休战。战争的阴云并未散去，只是化为了无形的竞争与对峙。但无论如何，“玄鼎”成功地在旧世界最强大的武力面前，守住了自己的道路，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城下之盟，非是屈辱，而是新路在铁与火中，挣得的第一份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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