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消耗与铁壁

　　接下来的几日，战场陷入了残酷的消耗战。

　　轲比能不再进行大规模、不计代价的猛攻，而是将部队分为数支，昼夜不停地轮番骚扰。一队鲜卑骑兵会突然冲到弩箭射程边缘，抛射几轮箭雨便迅速撤离；另一队则扛着新赶制的粗糙木盾，在夜色的掩护下逼近城墙，试图破坏墙体或填平壕沟。

　　他们的目的不再是急于登城，而是要让逐鹿城的守军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消耗他们的精力、箭矢和守城物资。

　　“床弩预备——放！”

　　城头军官的号令变得嘶哑。粗大的弩枪呼啸而出，将百步外一名耀武扬威的鲜卑酋长连人带马钉在地上，引来守军一阵压抑的欢呼。但很快，又有新的小队填补上来。

　　“他们在试探，在寻找我们的弱点。”陈琛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对张明远说道。他面前的桌上铺满了最新的伤亡和物资消耗记录。

　　张明远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城外。“也是在消磨我们的耐心。告诉王胡子，飞狼营和预备队分成三班，轮流上城值守，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弩箭省着点用，优先射杀扛云梯和撞木的。”

　　命令被迅速执行。逐鹿城的防御体系如同一个精密的齿轮，在巨大的压力下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转。得益于讲武堂的培训和严明的纪律，即便在敌军持续的骚扰下，守军也并未出现大的混乱。

　　然而，伤亡仍在不可避免地增加。

　　一名年轻的士卒被流矢射中肩膀，被同伴拖下城墙时，脸色苍白，却咬着牙没有哭喊。医护营的人迅速上前，进行包扎。这些由张明远亲自指导建立的战地救护流程，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极大地稳定了军心。

　　“将军，我们的伤药存量不多了。”医护营的负责人找到陈琛，低声汇报。

　　陈琛眉头紧锁：“先用着，我会想办法。”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第三天夜里。

　　轲比能选择了一段看似防守较为薄弱的城墙，动用了真正的精锐。数百名身披双层皮甲、口衔短刀的鲜卑死士，趁着浓重的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到城下，将带钩的绳索抛上垛口，开始攀爬。

　　负责这段防务的，恰好是秃发叱麾下一个主要由归附胡人组成的百人队。发现敌情时，已有十余名鲜卑死士跃上了城头。

　　“敌袭——！”

　　凄厉的警报划破夜空。

　　没有混乱的惊呼，只有兵器瞬间出鞘的铿锵之声。那名胡人百夫长怒吼着带人迎了上去，与登城的敌军绞杀在一起。城下的鲜卑人则开始用重箭向上抛射，压制城头守军。

　　“丙段城墙！敌军登城！预备队第二都，立刻支援！”张明远冷静的声音在指挥体系中传递。

　　王胡子亲自带着一队飞狼营老兵冲了过去。当他们赶到时，那段城墙已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胡人百夫长浑身是血，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却仍用另一只手挥舞着弯刀死战不退。他的部下也伤亡近半，但无一人后退，死死挡住了敌军，没让他们扩大突破口。

　　“好汉子！”王胡子赞了一声，率部如同铁锤般砸入战团。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局势，登城的鲜卑死士被迅速歼灭，尸体被扔下城墙。

　　战斗结束后，张明远亲自来到这段城墙。他看着那些相互包扎伤口、疲惫却眼神坚定的胡人士卒，又看了看那名断臂的百夫长。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属下……乌洛兰·铁骨！”百夫长挺起胸膛。

　　张明远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对所有人高声道：“今日，你们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与勇武！逐鹿城，就是你们的家！凡为家园流血者，我张明远，绝不亏待！”

　　他当场宣布，所有参与此次防御的士卒，记功一次，赏羊两头，盐五斤。乌洛兰·铁骨擢升为军侯。

　　消息传开，不仅胡人士卒感激涕零，汉人士卒也更加认同了“不论胡汉，皆是同袍”的理念。经此一夜，逐鹿城的城墙，在物理和人心两个层面上，都变得更加坚固。

　　轲比能的消耗战术，非但没有拖垮守军，反而在血与火的淬炼中，让这座城变得更加团结，更加坚韧。

　　黎明再次来临，阳光照耀着城墙上昨夜激战留下的斑驳血迹。鲜卑大营依旧沉默，但所有人都知道，轲比能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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