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基石

　　建安七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迟。阴山脚下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枯黄的草甸下，只有些许顽强的绿意试探着冒出尖来。

　　但逐鹿城内，却已是一派热火朝天。

　　轲比能的败亡，如同搬走了压在数万军民心头的一座大山。尽管悲伤尚未远去，城墙上、街巷间依旧可见斑驳的血迹和修补的痕迹，但一种新生的、蓬勃的活力，已经不可抑制地迸发出来。

　　城西新划出的大片空地上，正举行着一场简单却庄严的仪式。没有华丽的祭坛，没有繁琐的礼节，只有一面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的玄色大旗，旗上绣着一个苍劲有力的红色大字——“民”。

　　旗下，站着逐鹿城的所有核心成员，以及各族推举出的代表。张明远站在众人之前，身姿挺拔，虽面容依旧年轻，但眉宇间已沉淀下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威严。

　　“自去岁血战，我等军民一心，共御外侮，终保家园不失！”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然，欲求长治久安，非仅凭刀兵可至。今日，我等便在此，为我等脚下之地，立下根基！”

　　他转过身，面向身旁一块新凿刻的巨大青石碑。石碑之上，覆盖着一面红布。

　　“自即日起，废止一切旧称！我等所据之地，非属汉，非属胡，乃属所有在此生息、愿遵共同之法、共建家园之民！此政体，名为——‘大同府’！”

　　“大同府！”台下众人跟着低声念诵，眼神中充满了新奇与期待。

　　张明远与陈琛对视一眼，上前一步，猛地将红布扯下！

　　石碑之上，以遒劲的刀法刻着数行大字，正是 《大同府垦田令》 与 《市易法》 的核心条款：

　　· “凡大同府治下之民，无论胡汉，按丁口授田，田为府有，民得永佃，十五税一，永不加赋。”

　　· “凡阵亡、伤残将士，优抚授田，其家眷由府库供养。”

　　· “开边市，立市易司，统一度量，公平交易，严禁强买强卖、欺行霸市。”

　　· “各族皆可推选贤能，入讲武堂、理刑司、市易司任职，唯才是举。”

　　没有引经据典，文字朴实无华，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这……这田，真的分给我们种？十五税一？以后都不会加了？”一个老农颤声问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人……也能当官？”一个乌洛兰部的青年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白纸黑字，刻石为证！”张明远的声音斩钉截铁，“此石，便是我大同府第一块基石！法规在此，上至我张明远，下至寻常士卒百姓，皆需遵守！凡违令者，无论身份，依律严惩不贷！”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震天动地的欢呼！尤其是那些分得田地的士卒和流民，许多人跪倒在地，抚摸着冰凉的碑文，热泪纵横。他们祖祖辈辈为人佃户，何曾想过能拥有一块可以安心耕种、传予子孙的土地？

　　陈琛在一旁看着，心潮澎湃。他知道，这块石碑的意义，远比一场军事胜利更为深远。它不是在恢复某个旧的秩序，而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秩序。

　　仪式结束后，具体的事务立刻铺开。市易司在城中心挂牌，摆出了标准的斗和尺，第一个前来交易的羌人部落头人，在确认交易公平无误后，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理刑司开始受理第一起土地划界纠纷，涉事的汉人农户和匈奴牧民在法规面前，最终接受了仲裁。

　　一切都显得忙碌而充满希望。

　　然而，就在当夜，将军府——如今已改称“大同府治所”——的书房内，张明远与陈琛的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

　　“将军，刘圭从并州传来密报。”陈琛将一份小小的绢布递上，“曹操已彻底肃清袁氏在河北的残余势力，进位丞相，权势熏天。据闻，他已在邺城召集幕僚，专门议论我‘大同府’之事。”

　　张明远看着跳跃的烛火，缓缓道：“意料之中。轲比能死了，北疆出现一个统一强大的势力，这比十个混乱的部落更让他睡不着觉。”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刚定河北，内部尚需整合，南方刘表、孙权未平，短期内不会大举北犯。但他一定会来试探。”张明远目光深邃，“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腾出手来之前，让这‘大同府’变得足够硬，硬到他不敢轻易来啃，或者，啃不动！”

　　他铺开地图，手指点在阴山以北：“春耕之后，我们要继续向北，将那些被打散、失去头人的小部落，真正吸纳进来。同时，西边的商路不能断，要让西域的珍宝和消息，成为我们的另一条血脉。”

　　窗外，春风掠过树梢，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个新的巨人已在北方站起，而南方的另一个巨人，已然投来了审视的目光。天下的棋局，因为河套之地这块突如其来的“异色”，正在悄然改变。
　　http://www.c8e.cc/56695/7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