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摊丁入亩均税负 革故鼎新利民生

　　雍正二年冬，一场瑞雪覆盖了京城，乾清宫内却暖意融融。雍正帝胤禛端坐御座，案上摊着一份来自直隶巡抚李维钧的奏折，标题赫然写着《请将丁银摊入地亩征收折》。他指尖划过奏折，目光沉凝——自康熙五十一年颁布“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以来，丁银（人头税）征收虽不再随人口增长而增加，却依旧存在着税负不均、富户避税、贫民困苦的沉疴。李维钧的奏折，正中他革除赋税积弊的心思。

　　“众卿，李维钧所奏‘摊丁入亩’，诸位意下如何？”雍正抬眼看向阶下的九卿大臣，声音清越而坚定。

　　话音刚落，朝堂上便响起窃窃私语。户部尚书蒋廷锡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摊丁入亩’乃赋税制度之大变革，将丁银摊入地亩，按田亩多少征收，可使富户多纳税、贫民少纳税，税负公平，实乃利民之举。然此举触及富户豪强利益，恐遭强烈反对，推行不易啊。”

　　“蒋尚书所言极是。”礼部尚书张伯行也上前一步，“富户豪强多有隐匿土地、勾结官员者，若强行推行，恐引发地方动荡，危及朝局稳定。依臣之见，可先在部分省份试点，待成效显着后，再逐步推广。”

　　雍正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面露难色的大臣，心中早已明了——变革必然触及既得利益，阻力在所难免，但为了民生安定、国家长治久安，这场改革必须推行。“众卿所言，朕已明白。‘摊丁入亩’利国利民，势在必行！朕意已决，先在直隶试点，由李维钧全权负责，凡阻挠改革者，无论官职高低、出身贵贱，一律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大臣们见雍正态度坚决，只得躬身领命。

　　消息传到直隶，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富户豪强们得知“摊丁入亩”即将推行，纷纷聚集起来，商议对策。他们有的派人前往京城，游说朝中大臣；有的则在地方散布谣言，称“摊丁入亩是官府巧立名目，加重百姓负担”；还有的甚至威胁地方官员，企图阻止改革推行。

　　李维钧深知推行改革的艰难，他一面上书雍正，请求朝廷支持；一面深入民间，宣传“摊丁入亩”的好处。他张贴告示，明确指出：“丁银摊入地亩，按田亩均派，田多者多纳，田少者少纳，无田者不纳。此举可革除富户避税之弊，减轻贫民负担，让赋税公平合理。”

　　为了打消百姓的疑虑，李维钧还亲自下乡，与百姓面对面交流。在保定府清苑县，一位老农忧心忡忡地问道：“李大人，俺家只有三亩薄田，以前每年要交丁银二钱，摊丁入亩后，俺要交多少税啊？”

　　李维钧笑着回答：“老丈放心，直隶丁银共计四十二万两，地亩共计七百三十万顷，每顷地摊丁银五钱七分五厘。你家三亩地，折合零点零三顷，每年只需交丁银一分七厘二毫五，比以前少交了九成还多！”

　　老农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么说，俺以后的税负真的减轻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消息传开，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对“摊丁入亩”的支持度越来越高。而那些富户豪强见百姓支持改革，又有朝廷撑腰，也不敢再公开阻挠，只能暗中观望。

　　雍正三年春，直隶正式推行“摊丁入亩”。李维钧按照“地亩多者多摊，地亩少者少摊，无地者不摊”的原则，将直隶的丁银均匀摊入各州县的地亩之中，重新编制赋税册籍，明确各户的纳税金额。同时，他严厉打击富户豪强隐匿土地、逃避赋税的行为，派遣官员深入各州县，清查土地，核实田亩数量。

　　在清查过程中，清苑县知县张世隆发现，当地富户王望山隐匿土地两千亩，逃避丁银和地银。张世隆不敢隐瞒，立刻上报李维钧。李维钧当即下令，将王望山押解至保定府审讯。王望山起初还百般抵赖，试图贿赂官员，逃避惩处。但李维钧不为所动，下令从严审讯，并将其隐匿土地、逃避赋税的罪证公之于众。最终，王望山被革去功名，没收隐匿的土地，并处以巨额罚款。

　　此案震动直隶，富户豪强们再也不敢心存侥幸，纷纷主动申报土地，如实缴纳赋税。直隶的“摊丁入亩”改革，在李维钧的努力下，顺利推行开来。到雍正三年年底，直隶共清查隐匿土地三万余亩，增加赋税收入两万余两，而贫民的税负则平均减轻了七成以上。

　　直隶试点成功的消息传到京城，雍正龙颜大悦。他下旨嘉奖李维钧，封其为兵部尚书，兼直隶总督，并下令将“摊丁入亩”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然而，在全国推广的过程中，遇到了更大的阻力。江南地区富户豪强众多，土地兼并严重，他们对“摊丁入亩”的抵触情绪尤为强烈。江苏巡抚张楷接到推广“摊丁入亩”的旨意后，忧心忡忡，迟迟不敢推行。他上书雍正，称江南地区“地少人多，富户豪强势力庞大，强行推行摊丁入亩，恐引发民变”。

　　雍正见张楷畏缩不前，十分不满，下旨将其革职查办，任命李卫为江苏巡抚，负责江南地区的“摊丁入亩”改革。李卫出身寒门，深知贫民的疾苦，对富户豪强的欺压行为深恶痛绝。他接到旨意后，立刻走马上任，决心在江南大力推行“摊丁入亩”。

　　李卫到任后，首先深入民间，了解江南的土地情况和百姓的诉求。他发现，江南地区的富户豪强不仅隐匿土地，还常常通过“诡寄”“飞洒”等手段，将自己的土地挂靠在贫民名下，逃避赋税，导致贫民“有田无税，无田有税”，苦不堪言。

　　针对这种情况，李卫采取了一系列强硬措施。他下令，所有富户豪强必须在一个月内，如实申报自己的土地数量，否则一经查实，将没收全部土地，并严惩不贷。同时，他派遣大量官员，深入各州县，逐户清查土地，核实田亩数量，建立详细的土地档案。

　　为了防止官员与富户豪强勾结，李卫还设立了举报制度，鼓励百姓举报隐匿土地、逃避赋税的行为，凡举报属实者，给予重奖。在李卫的高压政策下，江南的富户豪强们再也不敢隐瞒，纷纷如实申报土地。

　　然而，仍有一些顽固的富户豪强，企图负隅顽抗。苏州府富户徐乾学，是康熙朝的大学士，家族拥有土地万亩，却只申报三千亩。李卫得知后，亲自率领官兵，前往徐府清查。徐乾学的家人仗着徐乾学的权势，拒不配合，甚至辱骂官兵。李卫大怒，下令将辱骂官兵的家人拿下，并查封了徐府。

　　徐乾学闻讯后，从京城赶回苏州，试图通过朝中关系向李卫施压。但李卫不为所动，坚持清查到底。最终，徐乾学隐匿的七千亩土地被全部查出，他本人也被革去官职，没收财产。

　　此案在江南引起巨大反响，富户豪强们再也不敢与官府对抗，江南的“摊丁入亩”改革得以顺利推行。到雍正五年年底，江南地区共清查隐匿土地十五万亩，增加赋税收入十万余两，贫民的税负减轻了八成以上。

　　除了江南地区，其他省份的“摊丁入亩”改革也在雍正的支持下，逐步推进。在推行过程中，雍正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灵活调整政策。例如，在四川、云南等土地贫瘠、人口稀少的省份，适当降低摊丁银的比例；在山东、河南等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的省份，则适当提高摊丁银的比例。

　　同时，雍正还下令，严禁地方官员在推行“摊丁入亩”的过程中，额外加征赋税，扰民害民。凡发现官员擅自加征赋税者，一律革职查办，从重治罪。

　　经过多年的努力，到雍正末年，“摊丁入亩”在全国范围内基本推行完毕。这一改革，彻底改变了中国两千多年来以人丁为主的赋税制度，确立了以土地为主的赋税制度，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摊丁入亩”的推行，带来了诸多积极影响。首先，它减轻了贫民的负担，缓解了社会矛盾。以前，贫民无地或少地，却要承担沉重的丁银，常常因交不起赋税而家破人亡。“摊丁入亩”后，贫民只需根据自己的土地数量缴纳赋税，税负大幅减轻，生活得到了显着改善。

　　其次，它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摊丁入亩”打击了富户豪强隐匿土地、逃避赋税的行为，清查了大量隐匿的土地，使国家的赋税来源更加稳定，财政收入大幅增加。到雍正末年，全国的赋税收入较康熙末年增长了近一倍，国库存银达到六千多万两。

　　再次，它促进了人口的增长。以前，百姓为了逃避丁银，常常隐瞒人口，导致人口统计数据不准确。“摊丁入亩”后，丁银不再随人口增长而增加，百姓再也没有必要隐瞒人口，人口数量迅速增长。到乾隆末年，全国人口突破三亿，较康熙末年增长了两倍多。

　　最后，它促进了经济的发展。“摊丁入亩”减轻了贫民的负担，提高了百姓的生产积极性，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同时，它也为工商业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大量的劳动力从土地中解放出来，投身于工商业，推动了工商业的繁荣。

　　然而，“摊丁入亩”也存在一些局限性。例如，它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土地兼并问题，富户豪强仍然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兼并土地；它也没有解决官员贪污腐败的问题，一些官员在推行改革的过程中，仍然存在贪污受贿、扰民害民的行为。

　　但总体而言，“摊丁入亩”是雍正朝一项非常成功的改革举措，它革除了赋税制度的积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长，为康乾盛世的延续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雍正十三年，雍正帝驾崩，乾隆帝继位。乾隆帝继承了雍正的改革事业，继续推行“摊丁入亩”，并对其进行了进一步的完善。在乾隆朝，“摊丁入亩”得到了全面巩固和发展，成为清代赋税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清代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多年以后，当人们回望雍正朝的历史，无不对“摊丁入亩”这项伟大的改革举措赞叹不已。它不仅体现了雍正帝的雄才大略和勤政爱民的情怀，也为中国古代赋税制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成为中国历史上一次成功的制度变革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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