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玉玺补缺

　　正月十七，月晦。

　　大雪初霁，山道尽没于白。皇陵深处却灯火通明——十二盏鎏金铜灯沿暗河一字排开，灯芯浸了龙涎，火舌稳如赤练，映得四壁蟠龙似要破壁而起。

　　宋菀与萧凛并肩行于石阶。

　　她一袭素红织金飞凤袍，发无珠翠，只以白绫低束，为父王戴孝；他玄青大氅，冕旒尽去，腰间悬那柄断玉剑，剑首龙纹在灯火下幽冷如活。

　　石阶尽头，便是子午铜台——先帝梓宫所在，亦是玉玺最后缺角需补之处。

　　铜台高三丈，四面悬以锁链，链上铜铃无风自鸣，声音清越，却似哀歌。

　　铜台中央，一方铜案，案心凹槽内嵌着那枚缺角玉玺。

　　缺口依旧，却在灯影下泛着温润白芒，像一张等待落墨的宣纸。

　　萧凛抬手，指尖抚过案沿浮雕——那是萧氏龙纹，与镇北王旗、与宋菀腕上旧疤，如出一辙。

　　他忽地低笑，声音散在铜铃间：“最后一笔，该我了。”

　　宋菀蹙眉：“玉玺需萧氏直系血，你早已……”

　　话未出口，便僵在舌尖——

　　萧凛已抬手，取下右眼眶上那枚玄玉眼罩。

　　灯影下，他右眼窝深陷，伤疤纵横，像被利刃剜过，又经火烙，乌紫狰狞。

　　他却神色平静，以指尖蘸了眼中残泪——那泪混着血，呈淡金色，缓缓滴落玉玺缺口。

　　“萧氏血脉，不止于精血。”

　　他声音低哑，却带着奇异的傲然，“眼为龙睛，泪为龙涎，皆可为引。”

　　淡金血泪落玉，缺口处忽起轻颤，像久渴之人遇甘霖，转瞬吸尽。

　　玉色由白转赤，一条细若发丝的赤线自缺口蜿蜒，游走于整枚玉玺，凝成完整一行篆文——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赤线定格，玉玺轻鸣，铜台四壁锁链齐齐震颤，铜铃大作，似万鬼齐哭，又似百鸟朝凤。

　　铜案另一端，一卷黄绫圣旨平展。

　　上半为先帝血书：【传位九千岁萧凛，以嗣大统】；

　　下半为空白，只待落名——【摄政皇后： 】

　　宋菀上前，以银刀划破指尖，血珠滚落，于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

　　【摄政皇后：宋菀】

　　血字成，圣旨忽地无风自卷，赤线自玉玺蔓延，顺着铜案凹槽，直贯圣旨首尾，像一条苏醒的龙，将两份诏书牢牢咬合。

　　铜台正中，先帝梓宫发出沉闷“隆隆”，棺盖自移寸许，露出内里空洞——并无尸骨，唯有一方北斗七星铜盘，星位皆暗，唯“天枢”“天璇”两点，被血与泪点亮，幽幽泛红。

　　铜盘升起，嵌入铜台后壁。

　　石壁自中间裂开，露出暗室——室内无灯，唯壁刻发出淡金磷光。

　　宋菀举火而入，目光落在正中那行石刻：

　　【双圣临朝，无嗣承统；天下共主，万世其昌。】

　　字迹狂放，刀劈斧削，与先帝手笔如出一辙，却多了睥睨天下的傲气。

　　她指尖抚过“无嗣”二字，指背微颤，忽地明白——

　　先帝早知萧氏无嗣，亦知宋菀绝育，却仍设“摄政皇后”一位，便是要这双圣之治，不必以血脉相传，而以贤能更迭。

　　玉玺、圣旨、凤印，皆是钥匙，开的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万世共主之门。

　　宋菀退后一步，望向萧凛。

　　男人立于铜案前，玄袍曳地，独眼在灯火下泛着幽冷的金，像一头守陵的兽，又像一位等待加冕的王。

　　她忽地执笔，却迟迟不落最后一滴——以血为印，按于圣旨尾。

　　“萧凛。”她声音低哑，“玉玺补缺，圣旨即成，你我再无回头路。此后千秋史笔，皆书‘双圣无嗣’，你可悔？”

　　男人低笑，笑声里带着久违的肆意：“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没能早些遇见你。其余，皆不悔。”

　　他抬手，覆在她执笔的手背，掌心相贴，温度滚烫，“宋菀，天下与我，皆在等你一笔。”

　　宋菀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底风雪尽敛，只余澄澈。

　　她执笔，以血为印，重重按下——

　　“啪！”

　　血印成，圣旨卷拢，玉玺归位，铜台四壁锁链齐齐断裂，轰然坠地。

　　暗室石壁缓缓阖上，将那句“双圣无嗣，天下共主”永远封存，也将两人的名字，并列刻进巍巍皇陵。

　　铜台外，铜铃终于静止，灯火亦似被无形之风压灭，只余一线月光，自穹顶裂缝漏下，照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

　　宋菀抬手，轻抚萧凛腕上残缺的锁魂金环，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从此，你我之命，与江山同寿。”

　　萧凛侧首，独眼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金，像一潭被岁月磨平的镜。

　　“同寿不够，”他低声道，“我要与你，同辉。”

　　月光冷，血已热。

　　皇陵深处，玉玺补缺，圣旨已成，双圣之名，自此千秋万代，共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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