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夺兵权

　　元熙十年，五月初三。

　　京城的夜比往年闷，乌云压城，却滴雨不下。镇北将军府的书房灯火通明，公皙间伏案审视边防图，额角却渗出细汗——西北军饷被截留，兵部催报损耗，皇帝已三月未召见。

　　他知这是杖刑后的连环索，却想不出破招。

　　同一时间，西苑偏院。

　　秦雪支起铜灯，展开自制连发弩全图：二尺见方的羊皮上，机括零件毫厘不差，旁标十连发，射程三百步，可破重甲。她指尖轻点弩机，像在拨动一场风暴的机枢。

　　图纸只有一份，她抬眼，对灯畔青梨道，却足够换两颗人头——一颗兵权，一颗皇商。

　　翌日，辰正。

　　右都御史严正府邸，密室。

　　秦雪黑纱蒙面，将图纸推至严正面前：十日之内，弩样可成。御史若呈于御前，功在社稷；若私藏，祸在旦夕。

　　严正细观图纸，指尖微颤——他是文臣，却识得兵家利器。十连发，意味着大胤步兵可一当十；三百步，意味着骑兵尚未近身已成靶。

　　你要什么？他压低嗓音。

　　皇商执照，专售与连发弩机括。十年为期，税入内务府，不进兵部。

　　她声音轻缓，却字字如钉，另附西山冷峪私铸账册一份，换镇北将军西北兵符一用。

　　严正抬眼，目光惊疑：此女竟要虎口夺符？

　　但图纸与账册在前，功劳与仇敌同列，他只需点头——便可一脚把公皙间踹下深渊。

　　成交。

　　同日，酉正，皇宫。

　　皇帝于南书房试弩。

　　严正亲呈样机——木胎铁骨，弩弦绞动，一声，十箭连发，破空，三百步外铁靶顷刻爆裂。木屑与铁片齐飞，内侍抱头蹲下，皇帝却霍然起身，眸光暴亮：

　　好弩！

　　严正乘势进言：此器出于民女查氏，自愿献于朝廷，不求封赏，只求皇商执照，以冰药、机括济世。

　　皇帝沉吟片刻，忽笑：民女？倒是识趣。传旨——赐皇商铜印，专供内库，税入内务府。另设军器监副一职，由工部侍郎兼领，专责连发弩改制。

　　话音落，他抬眼，目光穿过窗棂，望向夜色深处的镇北将军府：至于镇北公皙间——西北兵符，暂缴兵部。西山案未清，不宜再掌重兵。

　　次日，卯正。

　　西北大营，中军帐。

　　皇帝钦差飞马而入，黄金诏书展开：奉天承运，镇北将军公皙间，治军失察，兵械亏空，暂缴兵符，闭门思过！

　　公皙间跪接诏书，双臂高举，却在指尖触到铜符一瞬，指节泛青——那是他戍边十年、用无数血战换来的兵权，如今被一句话收回。

　　臣......领旨。

　　铜符离手，钦差转身即走。帐外，千员西北军跪伏，却无一人敢抬头。公皙间站在空地，忽觉天地辽阔，自己却成孤魂。

　　巳正，将军府正堂。

　　公皙间踉跄回府，一路未语。正堂门阖，他猛地将诏书掷于地，抄起案上青铜爵，狠狠砸向地面——

　　当啷！

　　铜爵碎裂，碎片四溅，一片锋利如刃，反弹划过他右掌，血线瞬间涌现，顺着掌纹蜿蜒，滴在诏书二字上，猩红刺目。

　　将军！老管家惊呼欲上前。

　　公皙间嘶吼，一脚踹翻书案，笔墨纸砚滚落，狼藉满地。他弯腰，抓起一片碎铜，对准自己掌心，再次划下——

　　嚓——

　　血珠飞溅，落在靴面，落在诏书，也落在那幅挂在正墙的西北疆域图。图上，他曾用朱笔圈下千里防线，如今血迹覆上，像被收回的疆域，寸寸剥离。

　　秦——澜——雪——

　　他一字一顿，像把名字嚼碎，混血咽下。

　　你夺我兵符，我便要你命！

　　与此同时，西苑。

　　铜印摆在案上，印文：皇商·内库专供。

　　秦雪指尖轻抚印纽，像抚一枚熟透的果。青梨低声报账：

　　首批弩机三百，工部已下料；

　　硝石制冰，日利一千二百两；

　　骁风骑旧账，已密送工部侍郎，作为铸弩成本参考。

　　她了一声，抬眼望向远处正堂——那里，灯火狂乱，人影奔走，像一座将倾的巨厦。

　　下一步？青梨问。

　　兵符已收，他还有——私兵、旧部、野心。秦雪声音轻缓，却冷如霜刃，一一剁了，再送他去皇陵看戏。

　　深夜，正堂残灯。

　　公皙间独坐，掌心血已凝成紫黑，却仍攥紧那页诏书。案上，摊着一张素笺——他写了一半的起兵密令，墨迹被血染得模糊。

　　窗外，风吹动铁甲架，发出脆响，像在嘲笑：

　　无兵之将，何以起兵？

　　他忽然伸手，将素笺揉成一团，扔进火盆。火焰地窜高，照亮他血红的眼——

　　既夺我兵，我便自己夺回来！

　　火光照在窗外一双黑眸里——秦雪立于回廊，静静看着那团火，唇角微勾：

　　烧吧，再旺些，才好烤熟他的野心。

　　更鼓三声，火熄，灰冷。

　　公皙间趴在残案上，背伤崩裂，血渗透衣袍，滴滴落在靴筒，却无人敢入。

　　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北疆雪夜，他也是这样趴在雪地里，等一场突袭。

　　那时，他有兵、有马、有野心。

　　如今，只剩一把碎诏，和一只——被生生割掉的兵符。

　　窗外，乌云压城，风卷残灰，像一场无声的阉割。

　　而持刀的人，甚至未露面，只在他背后，轻轻吹了吹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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