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原配现身

　　京师南门。

　　晨雾未散，一驾青布小车缓缓驶入。车帘半掀，露出一张素白面孔——眉目温婉，却带着风吹日晒的粗粝，耳垂处甚至生着细小的茧。那是昔日一品诰命、镇北将军正妻秦柔绚，如今却一身布衣，发间只别一根桃木簪。

　　她抬眼，望向远处高耸的皇城角楼，指尖微颤，却并非惧怕，是近乡情怯的激动——今日，她要当众告诉所有人：她自由了。

　　车辕转动，驶向皇城东侧的静云皇商署——那里，今日要举行一场特殊的女学结业皇商挂牌仪式。主持者，正是查澜雪。

　　皇城御街，早已人满为患。

　　百姓争相围观：一是看新鲜——女学、女商、皇商铜印；二是看热闹——传闻今日，被囚的镇北将军亦会押来。

　　御街尽头，高台筑就，黄幔飘飞。台侧，一架铁笼囚车静静停驻，笼内人披发跣足，蟒袍早成破布，胸背血痂纵横——正是公皙间。

　　他双手被铁链固定在笼栅，只能抬头，仰望台上那一抹绛红。

　　鼓声三响，内侍长音拖曳：皇商挂牌——开礼！

　　秦雪自侧阶缓步而上，着一品诰命服，绛红金织，云雁霞帔，凤冠上十二旒轻颤，像十二柄薄刃，晃得人眼疼。她停于台中，面向百官，背对囚笼，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万人安静——

　　今日，静云女学首批学员结业，皇商署正式挂牌。自此，大胤女子，可读书、可经商、可行走天地。

　　话音落，女学员们列队上台，布衣素裙，却个个昂首。她们向秦雪行礼，亦向台下万民行礼——礼毕，齐声高呼：

　　谢恩姐，赐我等新生！

　　声音清亮，冲散晨雾，也冲得囚笼中的人，指节泛青。

　　就在此时，人群自动分开——

　　布衣小车缓缓驶到台侧，车帘挑起，秦柔绚弯腰下车。她未施脂粉，却眉目生辉；裙角沾尘，却步步生风。

　　她穿过人群，穿过御道，穿过百官惊愕的目光，一步步登上高台。

　　台下，瞬间安静——

　　那是......镇北将军夫人？

　　不，是和离夫人！

　　她竟敢来？

　　秦柔绚却不停，直至走到秦雪面前，掀裙，跪地，叩首——

　　恩姐，我自由了。

　　六个字，不高，却足以让万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抬头，眼眶微红，却带着笑：三年女学，我学会记账、骑马、看账、识字；我学会，把自己的名字，写成招牌。今日，我来告诉天下：秦柔绚，再不是谁的附属，是自己的主人！

　　台下，囚笼巨响。

　　公皙间整个人扑在栅上，铁链勒进腕骨，血顺指滴落，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台上那抹布衣背影。

　　柔绚——！他嘶吼，声音破嗓，你回来！你是我妻！

　　秦柔绚却连头也未回，只向秦雪再叩首，起身，立于她身侧——像两株并蒂而立的凌霄，一株赤红，一株素白，同样昂首，同样耀眼。

　　公皙间嘶吼未尽，喉头一甜，地喷出一口血，染红笼栅。

　　他眼前发黑，却仍死死盯着台上，目眦欲裂，血泪横流：

　　秦——柔——绚——

　　秦雪抬手，轻轻扶住秦柔绚肘弯，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全场听见：

　　夫人，不，秦山长——从此后，天地任你行。

　　台下，百姓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掌声、欢呼——

　　好样的！秦山长！

　　女子也能立招牌！

　　镇北将军算什么，活该！

　　掌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把囚笼中的人，彻底淹没。

　　公皙间想再吼，却喉头再甜，地又喷出一口血，整个人顺着栅壁滑坐，铁链勒得他腕骨错位，他却感觉不到疼——

　　因为，更疼的是胸口，那里像被万箭穿过，箭箭写着：失去。

　　高台上，秦柔绚转身，第一次看向囚笼——

　　目光平静，无恨，无爱，无悲，无喜，像看一个陌生人。

　　她抬手，置于心口，微微颔首——那是告别，也是致谢：

　　谢谢你，曾把我囚于深院；

　　也谢谢你，让我知道——自由可贵。

　　颔首毕，她转身，与秦雪并肩立于台前，面向百官，面向万民，面向辽阔天穹——

　　今日起，我，秦柔绚，

　　只做自己的主人！

　　囚笼内，公皙间瘫坐血泊，眼前只剩那抹并肩而立的剪影——

　　一红，一白，同样耀眼，同样遥远。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北疆雪夜，他抱着新娶的妻子，看漫天星火——那时，他以为，拥有了全世界。

　　如今，星火熄灭，世界崩塌，他才明白：

　　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

　　自己，才是被拥有的——被权欲，被恐惧，被自己的贪婪。

　　喉头再甜，第三口血喷出，染红囚衣，也染红记忆。

　　他眼前发黑，却死死抓住最后一幕——

　　秦——柔——绚——

　　声音被掌声淹没，被风吹散，被历史的车轮，碾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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