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旧人归来

　　波士顿的初夏温柔得像一首轻音乐，阳光透过梧桐叶片，斑驳地洒在查尔斯河岸边。鲍雯踩着自行车，车篮里装着刚买的法棍和向日葵，微风扬起她额前的碎发——这样的日子，她过了整整两年。

　　直到一封来自国内的邮件，打破了平静。

　　信封很普通，白纸黑字，落款却让她眼皮一跳：上海市女子监狱 虞清。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A4纸，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鲍雯，我病了，可能活不长。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有些话，只能对你说。——虞清”

　　她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久到阳光把纸面晒得发烫。然后，她冷笑一声，随手把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你不配。”她轻声道，像对纸团说，也像对过去说。

　　三天后，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实验室楼下。

　　老周，两鬓斑白，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站在樱花树下，冲她点头：“她托我来的。”

　　鲍雯皱眉：“你怎么也帮她跑腿？”

　　老周叹气：“她说，如果你不肯去，就让我带句话——关于洪骅真正的死因。”

　　鲍雯手指微顿，目光冷下来：“死因？不就是她注射过量氯化钾？”

　　老周压低声音：“她说，还有第二个人。”

　　空气瞬间安静，只有远处实验室的风扇声在响。

　　良久，鲍雯嗤笑：“演技真不差，死到临头还想拉我下水。”

　　她转身要走，老周又补一句：“她还说，只要你去，就把那人名字告诉你，让你彻底安心。”

　　鲍雯脚步微顿，背脊挺直，像一把被风吹弯又瞬间回弹的剑。

　　“好。”她声音极轻，“我去，但只给她十分钟。”

　　两周后，国内女子监狱。

　　会客室低矮逼仄，墙面刷着暗黄色乳胶漆，灯光惨白。铁门“哗啦”一声打开，虞清被狱警带进来。

　　她瘦了，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曾经精致的妆容被苍白的面孔取代，头发剪成齐耳，根部花白。她穿着灰色囚服，脚踝上锁着铁链，走路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鲍雯坐在玻璃对面，黑衣黑裤，连指甲都是淡粉色，干净得像从另一个世界来。

　　两人隔着玻璃坐下，狱警退到角落。

　　虞清先开口，声音沙哑：“谢谢你肯来。”

　　鲍雯面无表情：“十分钟，说。”

　　虞清苦笑：“你现在连多一个字都不肯给我？”

　　鲍雯抬眼，目光冷得像冰锥：“你对洪骅多一个字都不肯给，我对你，何必慷慨？”

　　虞清垂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指节发白：“那天，我不是一个人动的手。”

　　她声音极低，却字字清晰：“洪骅的病，其实能拖半年，可有人等不了。那人买通医生，提前加大药量，让我背锅。”

　　鲍雯冷笑：“你想说，你也是棋子？”

　　虞清抬头，眼眶泛红：“是，我也是棋子。可我没得选，我不动手，他们就要对我女儿动手。”

　　鲍雯一愣，随即嗤笑：“女儿？你什么时候有女儿？”

　　虞清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推过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站在美国高中校门口，笑得灿烂。

　　“我出国代孕生的，藏在加州。”她声音发颤，“他们拿孩子威胁我，我没办法……”

　　鲍雯盯着照片，指尖微不可见地发抖，却很快恢复冷静：“所以呢？你想让我同情你？”

　　虞清哽咽：“我只想告诉你，真正的幕后，不是我，是他们——”

　　她报出一个名字，一个鲍雯只在财经新闻里听过的名字，一个与洪氏竞争多年的资本巨鳄。

　　鲍雯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你以为，把第二个人拖下水，就能减轻你的罪？就能让我原谅你？”

　　她站起身，俯身靠近玻璃，声音极低却字字如刀：“虞清，你配谈母亲？你为了钱，为了男人，为了野心，亲手杀过孩子的父亲。现在，你跟我谈母爱？你不配。”

　　虞清崩溃，拍打着玻璃，嘶吼：“鲍雯！我求你，帮我照顾她，她是无辜的——”

　　狱警冲上来，按住她肩膀。她还在喊，声音被玻璃隔绝，像困兽的哀鸣。

　　鲍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眼底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仇恨的火焰，只有一片荒原般的空旷。

　　她轻声道：“虞清，你死了这条心。你的女儿，自有她的命数，与我无关。”

　　她转身，走出会客室，铁门在身后“哐当”合上，像给过去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走出监狱大门，阳光刺眼。老周站在车边，递给她一瓶水：“怎么样？”

　　鲍雯接过，没喝，只是轻轻摇头：“假的，也可能是真的，但都不重要了。”

　　她抬头，看向高墙电网，声音平静：“幕后有没有人，有多少个人，都改变不了她的结局。她杀了人，就要偿命。至于我——”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不会再为她的谎言，浪费一分钟。”

　　老周点头，拉开车门。她上车，关门，动作干净利落。车子驶远，监狱渐渐变成后视镜里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飞机起飞那一刻，鲍雯靠在舷窗，看着城市缩小成模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她挺着八个月肚子，站在洪家别墅门口，看着虞清挽着洪骅的胳膊，笑语嫣然。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斗不过这个女人。

　　如今，那个女人在高墙内，而她，在云端之上。

　　她收回目光，掏出笔记本，写下一段话：

　　“从今往后，我不再为仇恨活着，也不再为任何人回头。我是鲍雯，是母亲，也是我自己。”

　　波士顿的夏夜，查尔斯河面倒映着万家灯火。鲍雯把自行车停在岸边，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纸飞机——那是虞清写给她的那封信，被她撕成碎片，又重新拼成一架飞机。

　　她抬手，轻轻一抛。纸飞机乘风而起，掠过水面，掠过霓虹，最终坠入河里，被漩涡卷走，消失不见。

　　她拍拍手，转身走向家的方向。远处，实验楼灯火通明，女儿还在等她回家吃饭。

　　风里传来她轻快的口哨声，像给过去画上最后的句号。

　　——旧人已矣，新人生矣。

　　——斩断前尘，从此山河无恙，星辰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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