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假人阿念

　　没有地图，小黄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昏暗潮湿的甬道中盲目乱转。四周是千篇一律的、布满水蚀痕迹的青黑色石壁，脚下是深浅不一的积水，偶尔能踩到不知名生物的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寂静中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放大了内心的焦灼与孤独。

　　她尝试了数次特殊扫描仪，刺目的白光闪过，脑中浮现出的依旧是杂乱无章的能量乱流和死寂的岩石结构反馈，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每一次希望燃起又熄灭，都让她的心沉下去一分。金色的瞳孔因疲惫和紧张而微微收缩，湿透的卫衣紧贴着皮肤，带来粘腻的寒意。

　　“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了…”她靠在一处相对干燥的石壁凹陷处，微微喘息，强迫自己冷静。她再次举起手腕，按下了特殊扫描仪的按钮。

　　“嗡——”

　　白光过后，预料中的杂乱反馈并未立刻出现。短暂的延迟后，一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明亮的金色丝线，如同黑暗中缝纫出的灵巧针脚，突兀地浮现在她的意识“视野”中！

　　出现了！金线！！

　　小黄的心脏猛地一颤，几乎要跳出胸腔，黯淡的金色眼眸瞬间被希望点亮。尽管她知道，这金线的终点往往是棺椁或散落的遗物，并非稳定的路径指引，更无法直接带她找到龙珠房或青铜碑，但此刻，这无疑是绝望黑暗中唯一的光。至少，她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不再是无头苍蝇。

　　她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提振精神，小心翼翼地跟随着脑中那条虚幻却坚定的金线前进。

　　路途漫长而曲折，金线引领她穿过狭窄的裂缝，绕过崩塌的乱石堆，甚至一度需要涉过一段齐腰深的阴冷地下水洼。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危险，但那条金线始终如一，为她在这片混沌的迷宫中指引着方向。

　　终于，在费力攀上一处陡坡，绕过一块形似蹲伏巨兽的嶙峋黑色巨岩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金线的尽头，指向了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窟入口。与一路行来的阴暗不同，石窟内部竟摇曳着温暖而稳定的烛火光芒，驱散了部分寒意，也带来一丝人烟般的错觉。

　　小黄放轻脚步，警惕地踏入石窟。内部空间不大，却显得异常“整洁”。中央静静地放置着一具古老的石制棺椁，棺盖上海刻着模糊的、与之前遗迹中相似的鱼龙纹路，这就是金线的终点。而在石窟的一个角落，紧贴着潮湿的岩壁，一块半人高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绿锈和苔藓的方形石碑静静矗立——正是她苦苦寻找的青铜碑！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石窟中央。棺椁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鱼龙纹路依然清晰可辨，透着一股沧桑神秘的气息。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嘎吱”声，厚重的石质被小黄用力推开。

　　一个躺在棺底，造型华丽的金鸟，瞬间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是金鸟，曾经和逍遥前辈出任务时得到过。

　　如果是当时的小黄一定觉得这金鸟珍贵极了，现在有了些见识后，这东西的价值其实也就那样。

　　不过，比起一些绿色的扳指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东西了。

　　她将金鸟收进背包里，将目光重新投向角落的青铜碑。棺椁的探索带来了意外之喜，但当前的首要任务仍是驱散地图迷雾。

　　她走到碑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去表面湿滑的苔藓和沉积的污垢。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青铜碑上刻蚀的古老纹路逐渐显露出来，那是一些扭曲盘旋、似鱼似龙的图案，与棺椁上的纹路同源，却更加复杂深邃，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

　　随着她的清理，她感觉到握在另一只手中的地图平板微微震动了一下，屏幕边缘泛起一圈柔和的涟漪状光晕。

　　她立刻举起平板。只见屏幕上，外围一大片区域的迷雾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般，迅速褪散开来！原本被浓雾笼罩的、代表周围甬道和石窟结构的精细轮廓线清晰地显现出来，甚至能看清几条岔路的走向和远处一个较大的地下空洞标记。

　　成功了！

　　小黄心中一喜，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缩放、滑动，急切地寻找着代表队友们的那四个熟悉的光标。

　　找到了！

　　蒋尸、安娜、莉莉和阿念的光标依旧紧密地聚集在一起，在地图的另一个区域缓缓移动着，看样子他们似乎也找到了安全的路径，正在稳步向遗迹深处推进。

　　然而，当小黄的视线在自己新驱散的区域和队友所在区域之间来回扫视时，她脸上的喜色渐渐凝固，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尽管驱散了一小片迷雾，让她对自己所处的这个“石窟节点”及相连的几条通道有了清晰的认知，但...她与队友之间，依然隔着一片广阔得令人绝望的、深邃的灰黑色迷雾海洋！

　　这片新驱散的区域，就像是无垠黑暗中的一座孤岛，虽然自身变得清晰，但与“队友大陆”之间，依然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地图上没有任何一条可见的、能连接两地的通道或路径被点亮。那片阻隔的迷雾是如此厚重，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此次行动的无效。

　　“果然...没这么简单。”小黄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冰冷的边缘。孤独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但这一次，其中夹杂了一丝坚定的决心。至少，她不再是完全盲目。

　　她转身，脚步轻捷地走向石窟出口，准备依据新驱散的地图信息，尝试寻找下一块可能存在的青铜碑。

　　然而，就在她前脚刚踏出石窟入口，尚未完全适应外部甬道更为昏暗的光线时，前方不远处一个静静站立的身影，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身影娇小、熟悉，穿着橙黄色的道童服，梳着两根标志性的小辫子，背对着她，面向幽暗的甬道深处。

　　是阿念！

　　一股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上小黄的头顶，她几乎要脱口喊出弟弟的名字！但就在声音即将冲破喉咙的刹那，一股极其强烈的违和感如同冰水般浇熄了她的冲动。

　　不对！

　　刚才在地图平板上，阿念不是和蒋尸前辈在一起吗？

　　阿念如果找到她，绝不会这样沉默地背对着她！而且，毛球呢？那个时刻黏着阿念的小家伙此刻毫无踪影！

　　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阿念的姿势。他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双臂自然下垂，没有丝毫活人应有的细微晃动，连呼吸带来的肩部起伏都看不到。仿佛一尊被精心雕刻后放置在这里的人偶，与周围潮湿流动的空气、摇曳的阴影格格不入。

　　“阿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开始极其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转过身来。那动作僵硬、迟滞，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勉强转动，每一个关节的移动都带着一种非人的卡顿感。完全没有少年人应有的灵巧和活力。

　　当他的脸完全转过来，面向小黄时，小黄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那是阿念的脸，五官、发型，甚至那根呆毛都分毫不差。但那双本该如同黑曜石般灵动、盛满情绪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毫无焦距的漆黑，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任何光彩，也没有任何情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僵硬得像是一张贴合完美的面具。

　　这不是阿念！

　　一个冰冷的名词如同闪电般划过小黄的脑海，带着面试时那段诡异记忆的寒意，以及牛马公司内部图鉴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档案记录——

　　假人！

　　是那些行为模式怪异、看似与真人无异，实则内部空空如也，不知由何种力量驱动，甚至会模仿、诱捕活物的——假人！

　　小黄的心脏狂跳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刚刚有些干爽的后背。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刺刀已然紧握，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定着那个“阿念”，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她回想起面试时那些举止僵硬的“同事”，以及图鉴上关于假人的警告：它们会模仿见到的目标，甚至能利用目标的容貌和记忆片段进行诱骗、接近，然后...

　　“姐姐，我好痛，动不了了，快过来帮我。”

　　那声音从“阿念”的喉咙里挤出来，音调是阿念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可语气却平板得像是在朗读一段毫无感情的台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机械的、刻意模仿的僵硬感。配合着他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珠和毫无血色的僵硬面孔，这声呼唤非但没有丝毫亲昵，反而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和亵渎感。

　　小黄的金色瞳孔剧烈收缩，握着刺刀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理智在疯狂叫嚣着危险，但眼前这张与弟弟一模一样的脸，那声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呼唤，还是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和迟疑。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

　　那“阿念”原本僵硬迟缓的动作骤然加速！如同生锈的机关被猛地注入了狂暴的动力，它那双平举的手臂如同两道惨白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朝小黄合抱而来！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小黄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格挡或闪避的动作，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冰冷、坚硬、带着腐朽木头和尘土混合气息的巨大力量便已狠狠箍住了她的身体！

　　“呃！”

　　她被勒得眼前发黑，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假人的双臂如同铁钳，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碾碎她的肋骨。更可怕的是，在抱住她的同时，“阿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猛地凑近，几乎贴上了她的鼻尖！

　　然后，它张开了嘴。

　　那不是人类张嘴的动作。它的下颌以一种近乎脱臼的、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向下打开，裂开一个巨大、漆黑的洞口。口腔内部并非血肉，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蠕动着粘稠黑水的深渊！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尸臭、霉烂和某种酸性腐蚀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小黄几欲作呕。

　　紧接着，一股粘稠、冰冷、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漆黑液体，从那深渊般的喉咙深处猛地喷涌而出，如同高压水枪般，精准地、不容抗拒地灌向小黄因窒息而微微张开的嘴巴！

　　完了！

　　极致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让小黄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她拼命扭动头颅想要避开，但假人的力量死死禁锢着她，根本无法挣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水，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涌到了她的唇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黑水即将涌入她口腔的刹那——

　　一直贴身佩戴在她腰间的那枚摸金符，突然毫无征兆地突然炸裂！一股灼热的气流如同苏醒的怒龙，从符箓中心轰然爆发，瞬间席卷她的全身！

　　“嗡——！”

　　一声低沉却充满威严的嗡鸣仿佛自她灵魂深处响起！

　　那即将灌入的黑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炽热的壁垒，发出了“嗤啦啦”的、如同冷水泼入滚油般的剧烈反应声！黑水剧烈沸腾、蒸发，化作大股大股腥臭刺鼻的黑烟，却无法侵入小黄的口鼻分毫！摸金符散发出的灼热气流形成一个淡金色的、若隐若现的光罩，将小黄的头颅牢牢护住，将所有污秽邪祟隔绝在外！

　　“阿念”那双空洞的黑眼珠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困惑和暴怒的波动。它加大了黑水喷吐的力度，但那至阳至刚的摸金符之力牢牢守护着宿主，纹丝不动！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刚才被亵渎、被模仿至亲的极致愤怒，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小黄胸腔里轰然爆发！那瞬间的恐惧和恶心，转化为了滔天的杀意！

　　“滚开！！！”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一直被禁锢的右臂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握着刺刀的手臂猛地向上挥起！刀锋之上，凝聚了她所有的愤怒、恐惧和后怕，划过一道凄厉的寒光！

　　“咔嚓！”

　　一声脆响！如同砍断了一截枯木！

　　刺刀精准地劈在了假人“阿念”的脖颈上！没有鲜血喷溅，没有肌肉阻隔，只有一种砍中腐朽木质和脆骨的怪异触感传来！

　　假人的动作瞬间僵住，喷吐的黑水戛然而止。它那双空洞的黑眼珠死死地盯着小黄，里面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如同电路短路般的火花一闪而逝。

　　紧接着，它的头颅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然后“咕咚”一声，从脖颈上滚落下来，掉在潮湿的地面上，弹跳了两下，不动了。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望”着上方，令人不寒而栗。

　　而紧紧箍住小黄的身体，也失去了所有力量，双臂软软地垂下，整个“躯干”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的皮囊，向后轰然倒塌，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躯干和断裂的脖颈处，没有一滴液体流出，只有一些干枯的、类似木屑和碎布的填充物散落出来。

　　小黄脱力地后退两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她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生机”、变回一堆诡异材料的假人残骸，尤其是那个滚落在一旁、依旧顶着阿念脸庞的头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和劫后余生的战栗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不敢再想下去。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余悸和冰冷的杀意。这些假人，比她想象的还要诡异和危险得多。它们不仅模仿外形，竟然还能模仿声音和记忆片段进行诱捕，而且攻击方式如此歹毒阴险。

　　她必须更加小心。

　　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黄不再看那堆令人作呕的残骸，握紧刺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幽暗的甬道，确认没有其他假人潜伏后，才快步离开了这个刚刚经历生死危机的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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