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我们去虎丘？

　　清晨五点四十分，天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沉寂，牛马公司总部大楼内一片静谧，只有清洁机器人无声滑过的细微嗡鸣。小黄却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了特级员工专属办公室那厚重的金属大门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却没想到，办公室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而且……阵容让她颇感意外。

　　办公室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并不像往常那样或肃杀或松散，反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巨大办公桌一侧的蒋尸和阿念。阿念正站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刚刚画好的、朱砂痕迹还未干透的符纸，小脸上满是兴奋和自豪，正叽叽喳喳地向身旁的蒋尸讲解着这张新符纸的“精妙构思”和“强大威力”。

　　他手舞足蹈，眼睛亮得像星星。

　　而蒋尸前辈坐姿有些僵硬，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沉重感，眼神也有些飘忽，显然心思并不完全在这里。但他还是努力集中精神，听着阿念的讲解，偶尔点点头，用他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回应一两句，还会伸出那只覆盖着陈旧臂甲的手，小心翼翼地、略显笨拙地摸摸阿念的头发。

　　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毛球——那只圆滚滚的小熊猫——此刻正把蒋尸那颗布满沧桑痕迹、平时生人勿近的脑袋当成了新的游乐场，在他那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里钻来钻去，蓬松的大尾巴扫过他的额头和耳朵。蒋尸似乎也默许了这个小家伙的“放肆”，只是偶尔会被毛球的爪子挠得微微蹙眉，却并没有伸手驱赶。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冲淡了他身上那股浓郁的悲苦气息。

　　在办公室的另一角，则是另一番景象。安娜安静地站在窗边，晨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身影。莉莉则抱着她那只破旧的兔子玩偶“布布”，站在距离安娜大约三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很微妙，既不像普通同事那样疏离，又不像亲密伙伴那样贴近。莉莉微微低着头，被绷带蒙住的双眼似乎“望”着地面，身体姿态透露出一种本能的、对安娜身上某种特质的畏惧，但她的脚尖又不自觉地朝向安娜，流露出一种难以割舍的依赖。

　　最引人注目的，是紧挨着安娜的艾紫。这位来自艾斯家的三妹，几乎整个人都缩在了安娜的身侧，双手紧紧抱着安娜的一只手臂，仿佛那是她在陌生环境中唯一的浮木。她把脸贴在安娜的肩膀上，微微颤抖着，紫水晶般的眼眸里写满了不安和怯懦，像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幼兽。

　　而艾红和艾蓝，这对完美得如同精密仪器的姐妹，则面无表情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进行着战前装备的最后自检。她们的动作同步率极高，效率惊人，但那双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眸，却时不时地、极其同步地扫向粘在安娜身上的艾紫，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程序化的、基于“性能最优解”判断而产生的……嫌弃和不解。仿佛在她们的逻辑里，艾紫这种“情绪化冗余”和“依赖行为”是极其低效且不可理喻的。

　　每当艾红或艾蓝的目光扫过来，带着冰冷的审视意味时，安娜都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侧身，将艾紫更完全地挡在自己身后，同时回以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离她远点。

　　小黄看着办公室里的这一幕幕，心中惊讶更甚。这次任务的阵容……太奇怪了。蒋尸前辈、阿念、安娜前辈、莉莉、艾家三姐妹……再加上自己。整整八位特级员工！

　　但很快，一个更让她心惊的发现浮上心头：这八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新晋的特级员工！

　　她自己，晋升还不到两个月，却是这批人里特级资历最老的。

　　一支完全由新人特级组成的八人小队……要去探索Z级遗迹【虎丘剑池】？

　　小黄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配置，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诡异和危险。总公司这次的任务安排，到底意欲何为？是考验？是筛选？还是……别的什么？

　　小黄的推门声，打破了办公室内那微妙而混杂的氛围。

　　几乎是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姐姐！”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念。他看到小黄，眼睛“唰”地一亮，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张开双臂“哒哒哒”地冲了过来，一头扎进了小黄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姐姐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啦！”阿念仰起小脸，瞳孔里满是兴奋和依赖。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棕红色的影子。毛球也“嗖”地一下从蒋尸那乱糟糟的头顶弹射起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小黄的肩膀上，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用力地蹭着小黄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嗯嗯~”的撒娇声，蓬松的大尾巴扫来扫去。

　　被这一人一球的热情迎接撞了个满怀，小黄心里那点因为任务阵容而产生的沉重感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她笑着接住阿念，揉了揉他的头发，又伸手轻轻挠了挠毛球的下巴：“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来了嘛。等急了吧？”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一一打招呼：“蒋尸前辈，安娜前辈，莉莉，艾红前辈，艾蓝前辈，艾紫，早上好。”

　　蒋尸看到小黄，脸上那沉重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丝，他对着小黄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当他的目光落在正抱着小黄、笑得一脸灿烂的阿念身上时，那布满沧桑的眼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上扬的弧度，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安娜也对着小黄点了点头，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是温和的。她怀里的艾紫则怯生生地从小黄这边看了一眼，小声回了句：“小黄前辈早……”然后又把脸埋回了安娜的肩膀后面。

　　莉莉抱着她的兔子玩偶，朝着小黄的方向微微躬了躬身，算是打过招呼，没有说话。

　　而艾红和艾蓝的反应，则显得格外“标准”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两人几乎是同步地转向小黄，微微颔首，动作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艾红开口，声音平稳，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但用词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和隐隐的挑剔：“早上好，小黄员工。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要因为个人原因拖累团队的整体效率。”

　　艾蓝紧接着补充，语气同样平板无波：“Z级遗迹探索非同儿戏，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请务必保持专注和专业。”

　　这两句“问候”，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但结合她们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和刻意强调的“小黄员工”称呼，以及那隐隐将小黄置于“可能拖后腿”位置的预设，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小黄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懒得跟两个“精密仪器”计较，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不劳二位费心。”

　　安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清冷的目光扫过艾红和艾蓝，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艾红艾蓝同步地移开了视线，不再多言，继续她们的装备自检，仿佛刚才只是执行了一段预设的“风险评估”程序。

　　阿念似乎也感觉到了那不太友好的气氛，抱着小黄的手臂紧了紧，仰头看着姐姐，小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小黄对他安抚地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示意自己没事。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那种新老员工之间、不同物种之间的微妙隔阂感，却因为艾家姐妹这两句带刺的“问候”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全部由新晋特级员工组成的队伍，还没出发，内部似乎就已经暗流涌动。

　　“阿念，”小黄压低声音，“这次我们要去的是虎丘剑池，你知道的，SSS级遗迹，非常非常危险。姐姐和前辈们有假身装备，就算遇到意外，至少还有一次机会。但是……”

　　她的目光转向此刻正乖巧地蹲在阿念肩膀上、用毛茸茸脑袋蹭着阿念脸颊的毛球，眼神里充满了不忍：“毛球它……没有假身。它要是出了事，就真的……”

　　后面的话小黄没有说出口，但阿念已经明白了。他脸上的兴奋和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挣扎和犹豫。他下意识地伸手，将肩膀上的毛球抱进怀里，紧紧地搂着。毛球似乎也感觉到了小主人情绪的变化，发出细微的、带着不安的“嗯嗯”声，小爪子紧紧抓住阿念的衣服。

　　阿念低头看着怀里温暖柔软的小家伙，又抬头看了看姐姐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小脸上满是纠结。他当然知道虎丘剑池有多危险，他也不想让毛球去冒险。可是……毛球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跟着他，几乎形影不离，是他最重要的伙伴和家人。把它独自留在公司……

　　挣扎了许久，阿念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轻轻抚摸着毛球的后背，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毛球……这次……你不能跟我们去。那里太危险了，你乖乖留在‘梦居’等我回来，好不好？”

　　毛球仰起小脑袋，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阿念，又看了看小黄，它似乎听懂了。它没有吵闹，只是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委屈、低落的呜咽，小耳朵和蓬松的大尾巴都耷拉了下来，整个圆滚滚的身体仿佛都缩小了一圈，透着一股浓浓的失落和可怜。

　　阿念心疼地把它放到旁边的一张空桌子上，又摸了摸它的头：“乖，我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毛球趴在冰凉的桌面上，把脸埋进爪子里，只留下一个圆滚滚、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背影，连平时最爱摇晃的大尾巴都一动不动了。

　　看着小家伙这副模样，小黄和阿念心里都酸酸的，但为了它的安全，这是最好的选择。

　　安顿好毛球，小黄直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依旧站在窗边的安娜。她注意到安娜手里正拿着一本看起来非常古朴、甚至有些残破的线装书，书页泛黄，边角磨损严重，似乎年代久远。安娜看得很专注，眼眸中不时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小黄有些好奇，走了过去：“安娜前辈，你在看什么书？是……和这次任务有关的资料吗？”

　　安娜闻声抬起头，合上手中的书册，将封面展示给小黄。书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硬皮，上面用某种暗金色的颜料书写着几个龙飞凤舞、却透着一股苍凉剑意的古字——《虎丘剑池秘闻勘略》。

　　“嗯，”安娜点了点头，声音清冷，“算是吧，毕竟是Z级的遗迹。”

　　“Z级？”小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评级，金色眼眸中露出疑惑。

　　“Z级，意味着‘规则异常’或‘机制诡谲’。”安娜解释道，语气平静无波，“与通常依靠强大怪物或恶劣环境划分等级的遗迹不同，Z级遗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不在于单纯的武力对抗，而在于其内部可能存在一些……违背常理、难以用现有逻辑理解的独特规则和机制。这本勘略，是公司从某个古老遗迹中回收的孤本，记录了一些关于虎丘剑池的零碎传闻和推测，但真实性有待考证，仅供参考。”

　　规则异常？机制诡谲？小黄的心微微一沉。这意味着，即使他们实力足够强大，也可能因为触犯某些未知的禁忌而遭遇不测。这比面对一个已知的、强大的敌人更加令人不安。

　　她还想问得更详细些，比如书中具体提到了哪些需要注意的规则，但就在这时，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打断了她。

　　“小黄员工，安娜员工。”是艾红。她和艾蓝不知何时已经完成了装备自检，如同两尊完美的雕塑般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精准地投向小黄和安娜。“公司车辆预计五分钟后启动引擎。请立刻前往备战室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与登车准备，不要延误行程。”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催促的意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行力。

　　小黄到了嘴边的问题只好咽了回去。她对着安娜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依旧情绪低落的阿念和桌上那个小小的、落寞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备战室的方向。

　　走在通往公司车辆宽阔廊道上，小黄的眉头微微蹙起。艾红和艾蓝那明显针对她的、近乎刻板的敌意，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

　　为什么？她仔细回想，确定自己从未主动招惹过这对姐妹。甚至在此之前，她和艾家姐妹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她们对自己的这种态度，简直像是……预设程序般的排斥。

　　如果硬要找一个源头……

　　小黄的脑海中闪过艾斯那张冰冷、如同精密仪器般毫无表情的脸。

　　视为工具和作品的技术狂人。

　　是了。艾红和艾蓝……她们的态度，或许并非出于个人好恶，而仅仅是……严格遵循了“父亲”艾斯的意志或设定。

　　艾斯对自己，对自然成长迅速，战绩彪悍的自己，会抱有怎样的观感？是审视？是忌惮？还是……

　　而作为艾斯最完美的作品，艾红和艾蓝，或许只是忠实地反射了这种来自造物主的潜在态度。她们对自己的敌意，并非源于情感，而更像是一种基于指令的、冰冷的逻辑判断。

　　想通了这一点，小黄非但没有释然，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如果对手是拥有个人情感和欲望的“人”，或许还有沟通或化解的可能。但面对两个可能只遵循底层指令、视“父亲”意志为最高准则的“完美兵器”，这种敌意，恐怕根深蒂固，难以改变。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调整好状态，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四伏的Z级遗迹探索。

　　她加快脚步，走进了备战室。冰冷的金属墙壁、闪烁的装备指示灯、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能量液气味，让她迅速进入了临战状态。

　　虎丘剑池，Z级遗迹……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待，她都必须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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