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选择

　　“你！”艾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艾伦，嘴唇哆嗦着，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艾伦的每一句话，都像最锋利的刀子，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承认的阴暗和矛盾。

　　“你不配。”艾伦看着他，最终给出了冰冷的判决，语气中带着彻底的、不容置疑的否定，“你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如果你想依靠这种……扭曲的造物来超越我？”

　　艾伦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嘲讽。

　　“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完，艾伦不再看脸色铁青、如同雕塑般的艾斯。他转过身，身上的戾气瞬间收敛，快步走到依旧瘫坐在地、哭得几乎脱力的艾紫面前。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向艾紫伸出了手：“艾紫，别怕。跟我走，离开这里。”

　　然而——

　　“呵……呵呵……”一阵低沉而扭曲的冷笑，从艾斯喉咙里挤了出来。他抬起头，脸上恢复了那种混合着偏执和疯狂的阴沉。

　　“艾伦……”艾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顽固，“你站在什么立场来对我说教？以我弟弟的身份？还是以公司‘特级员工’、我‘上级’的身份？”

　　他死死盯着艾伦，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但你别忘了！艾伦！她们——是我的女儿！是我创造了她们！她们的身体，她们的灵魂，每一个意识，每一寸皮肤，都属于我！我才是她们唯一的父亲！唯一的掌控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癫狂的所有权宣告，对着瘫软在地的艾紫，厉声喝道：

　　“艾紫！给我回来！到父亲这里来！”

　　这道命令，如同带着无形的枷锁，瞬间穿透了艾紫混乱的意识！那是根植于她灵魂最深处、来自造物主的绝对指令！

　　艾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眼神温和的艾伦，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脸色狰狞、却代表着父亲和归属的艾斯。巨大的恐惧、对父亲的依赖（哪怕是扭曲的）、以及那无法抗拒的底层指令，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疯狂交战！

　　艾伦看到艾紫眼中的挣扎和恐惧，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不能让机器人用强，那和艾斯有什么区别？他必须让艾紫自己选择！

　　他对着那个掐着艾红和艾蓝的机器人做了一个手势。

　　机器人立刻松开了手。

　　艾红和艾蓝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摔落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喘息，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痛苦。

　　艾伦没有看她们，目光依旧温和地、带着鼓励地看着艾紫，轻声地、再次问道：“艾紫，告诉艾伦叔叔，你……想跟谁走？”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艾红艾蓝粗重的喘息声和艾紫压抑的抽泣声。

　　艾紫看看艾伦，又看看艾斯。艾斯的目光如同毒蛇，带着威胁和命令。艾伦的目光则带着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和一种陌生的、叫做选择的东西。

　　可是……父亲……家……归属……这些概念，如同沉重的锁链，拖拽着她的灵魂。

　　最终，在艾斯那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具有压迫感的注视下，艾紫的理智和勇气，被对父亲的恐惧和对陌生的畏惧彻底压垮了。

　　她低下头痛哭流涕，用细若蚊蚋、却清晰无比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我……不走……”

　　说完，她甚至不敢再看艾伦一眼，手脚并用地、如同逃避瘟疫般，爬向了艾斯的方向。

　　艾伦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温和，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浓浓悲哀的平静。

　　他看着艾紫如同受惊的小兽般爬到艾斯脚边，被艾斯用一种混杂着得意、厌恶和施舍般的神情，粗暴地一把拽到了身后。

　　“哼！”艾斯冷哼一声，挑衅般地看了艾伦一眼。

　　艾伦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手，站直了身体。

　　他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将艾紫如同物品般护在身后、脸上带着扭曲胜利笑容的艾斯，又看了一眼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眼神空洞的艾红和艾蓝。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那片沉默的机械狂潮，轻轻一挥手。

　　二十多台战斗机器人，如同潮水般退去，无声地融入他身后的阴影，消失不见。

　　艾伦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充满了扭曲、痛苦和绝望的办公室。

　　厚重的合金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门内那个疯狂的“父亲”和他那三个命运多舛的“女儿”，彻底隔绝。

　　走廊的灯光冰冷地照在艾伦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上。

　　他知道，有些枷锁，源于灵魂，外力……难以打破。

　　而艾紫的选择，如同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艾斯……已经无可救药了。

　　艾伦的身影消失在合金大门外，那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最后的判决，将办公室内外的世界彻底隔绝。门外是艾伦带来的、短暂却令人窒息的绝对力量与理念的冲击；门内，则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更加浓稠的压抑与扭曲。

　　艾斯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屈辱和一丝病态的胜利感而微微抽搐着。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艾伦离去的背影，眼中燃烧着怨毒与不甘的火焰。艾伦最后那平静却充满蔑视的眼神，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咳……咳咳……”

　　地上，艾红和艾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们脖颈上留着清晰的紫黑色指痕，呼吸依旧急促而困难，刚才短暂的窒息让她们的核心系统都受到了冲击。艾红腹部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挣扎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绷带，滴落在地板上。艾蓝的新身体关节发出不自然的“嘎吱”声，协调性似乎更差了。

　　她们的眼神空洞，程序优先级的指令让她们无视了身体的剧痛和刚才濒死的恐惧，只是本能地保持着“待命”状态。

　　艾斯冰冷的目光扫过她们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关切，只有一种看待损坏工具的烦躁和评估。

　　“废物。”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语气充满了厌弃，“连最基本的防御都做不到，还浪费了我宝贵的资源。”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语气不耐烦地命令道：“滚去医疗部！自己治疗！别在这里碍眼！”

　　“是，父亲。”艾红和艾蓝用沙哑的电子音同时应答，没有丝毫犹豫。她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沉默地走向办公室的侧门，那里通往内部医疗通道。每一步都留下模糊的血脚印。

　　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艾斯，和……瘫坐在他脚边、依旧在瑟瑟发抖、小声啜泣的艾紫。

　　艾斯低下头，目光落在艾紫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看工具般的烦躁，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阴沉、带着审视和强烈不满的冰冷。艾伦刚才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荡——“不配当父亲”、“扭曲的癖好”……

　　这些指控让他暴怒，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却又隐隐刺痛。尤其是艾紫最后选择回到他身边，这本该是“忠诚”和“掌控力”的证明，但此刻，看着艾紫这副懦弱、哭泣、毫无“价值”的样子，再对比艾伦那强大的机械军团，一种强烈的失衡感和迁怒，如同毒液般在他心中蔓延。

　　都是因为这个没用的东西！如果不是她最后的愚蠢行为，三把剑早已到手！如果不是她这么懦弱无能，怎么会让艾伦有机会如此羞辱自己！

　　“哭什么哭！”艾斯猛地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没用的东西！除了哭，你还会什么？！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艾紫被吓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恐惧的抽噎，小脸惨白如纸，不敢抬头看艾斯。

　　艾斯看着她这副样子，越看越气。他一把抓住艾紫纤细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拖拽了起来！

　　“啊！”艾紫痛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是被艾斯拖着，走向办公室最深处一面看似光滑无缝的墙壁。

　　艾斯用空着的手在墙壁某处按了一下，一道幽蓝色的扫描光线闪过。

　　“嘀——权限确认，艾斯主管。”

　　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灯火通明却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和浓郁消毒水气味的通道。这是通往他私人核心实验室的密道。

　　艾斯没有丝毫停顿，拽着几乎无法自己行走的艾紫，迈步走了进去。通道内的空气更加冰冷，墙壁是泛着冷光的合金，脚下是防滑的网格地板，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艾紫压抑的抽泣声在回荡。

　　通道尽头，是一扇更加厚重、布满各种传感器和能量导管的银灰色金属大门。再次验证权限后，大门缓缓开启。

　　门后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正常人感到不适甚至恐惧。

　　这是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惊人的圆形空间。穹顶是复杂的能量导管和全息投影阵列。四周墙壁布满了无数正在运作的精密仪器，屏幕上流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基因序列、能量流数据和机械结构图。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冷却液和某种培养液混合的刺鼻气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区域，整齐排列着的数十个，两米多高、圆柱形、由高强度透明材质构成、内部充满了淡蓝色或淡绿色营养液的生命维持培养舱！

　　有些培养舱是空的，有些里面则悬浮着各种处于不同制造或修复阶段的仿生躯体！有的只有骨架，有的覆盖着初生的仿生肌肉，有的则近乎完整，紧闭双眼，如同沉睡。它们被无数的管线连接着，在营养液中缓缓沉浮，画面充满了未来科技的冰冷感和一种……对生命形态的诡异亵渎感。

　　这里，就是艾斯创造女儿们的地方。也是……“维修”和“改造”她们的地方。

　　艾斯拖着艾紫，径直走向一个空着的培养舱。舱门感应到他的靠近，自动向上滑开，露出内部空荡荡的、注满了淡蓝色营养液的空间，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进去。”艾斯松开手，将艾紫毫不留情地推搡到培养舱前，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艾紫看着眼前那泛着冰冷蓝光、如同棺材般的培养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记得这里！

　　每一次艾斯极度生气后，她都会被丢进这里改造，面对一具陌生的、冰冷的“新身体”。那种意识与肉体剥离、再被强行塞进一个“容器”的感觉，充满了无助和疏离感，是她最深的梦魇！

　　“不……父亲……我不要……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艾紫吓得连连后退，小手死死抓住艾斯的衣角，眼泪再次涌出，苦苦哀求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哭了……我会很乖的……别把我关进去……”

　　“由不得你！”艾斯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极度的不耐烦和一种……仿佛要修正错误的冷酷决心。他认为艾紫现在的“懦弱”、“情绪化”是严重的程序缺陷和资源浪费！必须进行“深度调试”和“优化”！

　　他一把掰开艾紫抓着他衣角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和哭喊，粗暴地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像扔一件垃圾一样，将她塞进了那个冰冷的培养舱中！

　　“噗通！”艾紫娇小的身体落入冰冷的营养液中，溅起一片水花。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让她剧烈地颤抖起来。

　　“救命！放我出去！父亲！求求你！”艾紫惊恐地拍打着透明的舱壁，哭喊声在密闭的舱室内变得沉闷而绝望。

　　艾斯站在舱外，冷漠地看着她在里面挣扎，如同在看一个出现故障的实验样本。他抬手在舱壁外侧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着。

　　立刻，几根细长的金属探针从舱壁内侧伸出，精准地刺入了艾紫颈后和脊柱的几个特定节点！

　　“呃！”艾紫身体猛地一僵，剧烈的刺痛传来，随即，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困意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的意识。她的哭喊声渐渐微弱下去，拍打舱壁的动作也变得无力，最终，眼睛缓缓闭上，陷入了强制性的沉睡。

　　只有眼角，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泪珠，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缓缓晕开。

　　艾斯看着舱内终于“安静”下来的艾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他再次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他要“修理”她。抹去那些多余的、会坏事的情”，让她变得更听话，更高效，更符合他心目中“完美工具”的标准。

　　至于女儿？

　　那不过是一个……便于掌控的、带有感情色彩的称呼罢了。

　　培养舱的舱门，缓缓合拢，将内部沉睡的艾紫与外界彻底隔绝。

　　艾斯转过身，不再看那个装载着他“作品”的透明棺材，走向主控台，开始调阅艾紫的灵魂数据和身体参数，准备进行他那冷酷无情的优化工程。

　　冰冷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和营养液中那个小小身影无声的沉睡。

　　艾伦的话语似乎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但在这里，父权，以一种最冰冷、最绝对的形式，彰显着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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