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汉星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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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令的赤金涟漪,似乎仍在清晨的空气里漾着未散的余韵。但不过大半日工夫,那看似无声的召唤,便已在姑苏城内外,激起了几道风格迥异、却同样迅猛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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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时三刻,姑苏城北,枫桥。

  作为勾连运河与城外水系的重要孔道,枫桥一带舟楫如梭,商贩走卒、文人游客络绎不绝,喧闹的人声与水声混成一片嗡嗡的背景。一个头戴范阳笠、身着灰扑扑短打的汉子,斜倚在桥墩旁,似在等人,又似在打盹。他脚边放着一副空担子,扁担油亮,看起来与周遭无数靠力气吃饭的脚夫别无二致。

  然而,若有心细如发、且对灵力波动极其敏感者在此,便会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妙的异常。这汉子呼吸的节奏,与周围环境的“声浪”隐隐相合,却又仿佛快上那么微不可察的一线。他身周三尺内的空气,似乎比别处要“稀薄”些许,光线经过时,会产生难以言喻的、水波般的细微折射。更奇的是,几只原本要落在他笠沿歇脚的麻雀,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竟像是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轻轻推开,茫然地绕了个圈,飞向别处。

  他便是神行太保戴宗。接到梁山令波动时,他正于千里之外的青州境内,为一桩江湖公案奔波。那令牌传讯并非具体言语,却比言语更直接地传达了“急”、“义”、“危”与确切的方位。戴宗二话不说,甚至未及与近在咫尺的几位兄弟打招呼,只对空中某处传了一道神念,便将甲马符往腿上一拍。

  “疾!”

  寻常修士御风或驾驭法器长途飞行,需消耗大量法力,且难免引起灵力波动。但戴宗的“神行法”却另辟蹊径,与其说是飞行,不如说是“缩地”与“借势”的极致结合。他并非与空气阻力对抗,而是如同游鱼入水,巧妙地“滑入”山川地脉自然流转的“势”中,尤其是沿着人气旺盛的官道、水流方向,借用人烟红尘本身流动不息的那股“生机之速”。故而他行过之处,往往只留下一缕清风,凡人只觉得身旁似有人影掠过,转头却空无一物,只当自己眼花。

  从青州到姑苏,千山万水,他仅用了不到三个时辰。此刻驻足枫桥,并非力竭,而是在等。等这座繁华城池的“市井之气”将他彻底包裹,等自己的气息与这万千生灵的日常呼吸融为一体。于他而言,这喧闹的市井,便是最好的伪装与情报来源。无须刻意打探,那纷杂的声浪、行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商贩间流传的只言片语,都在他“神行法”附带的“市井听风”术下,被自动筛选、汇聚。很快,“林家”、“金丹林晓”、“昨夜宣言”、“东宫”、“太湖不太平”等关键碎片,便在他心中拼凑出了姑苏现状的大致轮廓。

  “有点意思。”戴宗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斗笠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望向了城东南的林府方向。“能让公明哥哥如此看重,发出聚义令,果然不是寻常麻烦。玄骨老怪?嘿,听闻过的腌臜货色。”他并未急于前往林府,身形依旧懒散,意念却如无形蛛丝,悄然向着林府方向延伸,留下了只有特定频率法力才能感知的、极其隐晦的“路标”。他在等,等其他接到讯息的兄弟抵达,或者,等那位持令的“小林官人”自己察觉到他的存在。

  同一时刻,太湖,西山岛附近水域。

  水面之下,远比水面之上更为热闹。鱼群穿梭,水草摇曳,暗流潜涌。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最灵巧的游鱼,不,比游鱼更迅捷、更无声,正沿着湖底复杂的地形,向着姑苏城的方向“流淌”。

  正是浪里白条张顺。他接到讯息时,正在鄱阳湖与一伙扰民的水匪“讲道理”。令牌波动传来,他立刻将已被捆成粽子的匪首扔给当地渔帮,只说了句“梁山公务,此人交予诸位看管”,便一个猛子扎入浩渺烟波。

  张顺的水遁之法,堪称一绝。他非但不受水力阻碍,反而能将水流的每一分力量化为己用。心念一动,身前水流自然分开,身后暗流推涌加速。他周身仿佛覆盖着一层极薄的水膜,这水膜不仅能完全隔绝气息,更能让他与湖水彻底“同化”,无论是修士的神识扫描,还是水中精怪的感知,都会将他误认为是一股略大的暗流或一条强壮些的大鱼。更兼他水性通灵,水中视物、听声、乃至感知远处波动,比在陆上更为敏锐。

  进入太湖后,他并未径直赶往姑苏码头,反而有意放缓速度,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开始细致地感知这片水域。湖水不会说话,但水流的方向、温度、浑浊度、其中蕴含的灵气脉络,乃至那些水族惊惶或安定的状态,都是信息。

  很快,他便察觉到了异常。在前往姑苏城和雾隐岛方向的几股主要水脉上,存在着数处极其隐晦的灵力“淤塞”点。这些“淤塞”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某种阵法或禁制悄然布下的“锚点”,正在缓慢汲取水灵之气,并隐隐改变着局部水域的流向。手法高明,若非张顺这等水中行家,根本难以察觉。更有一两处深水区域,残留着淡淡的、令人不快的阴寒气息,与梁山情报中逆命盟功法给人的感觉类似。

  “在水里搞鬼?”张顺那双在水下熠熠生辉的眸子眯了起来,闪过一丝冷意。“看来这姑苏的水,比想的还浑。”他悄然接近一处“淤塞”,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激起丝毫波澜。片刻后,他又悄然离开,那处“淤塞”核心的细微结构,已被他用独门手法不着痕迹地动了点“小手脚”,虽未破坏,但其汲取水灵和传导信息的效率,已悄然下降了三分,且极难被发现。做完这些,他才继续向姑苏城水门方向潜去,心中对即将面对的局面,有了更实际的评估。

  申时初,姑苏城内,最热闹的观前街。

  一座挂着“三清斋”招牌、看似售卖香烛法器的店铺后堂。一个胖大和尚,正踞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面前摆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素斋,还有一坛未开封的烈酒。和尚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臊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正是花和尚鲁智深。

  他并非接到令牌后才动身,而是月前便云游至江南,听闻姑苏素斋有名,特来品尝。聚义令波动传来时,他刚啃完一只素烧鹅,正琢磨着去哪家酒楼尝尝有名的“太湖三白”。令牌在怀中微微一热,鲁智深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声震屋瓦,吓得前堂掌柜一哆嗦。

  “哈哈!俺说这几日怎地总觉有缘法在左近,原来是公明哥哥有召,还是这等痛快事!”他抹了抹嘴,也不收拾,将剩下半坛酒拎起,对闻声进来的掌柜道:“掌柜的,酒菜钱记在梁山鲁智深账上!改日有空,再来寻你耍子!”说罢,也不管掌柜目瞪口呆的模样,推开后窗,庞大的身躯却如狸猫般轻巧,一闪便融入了外面熙攘的人流。

  鲁智深的到来,与戴宗的隐秘、张顺的灵动截然不同。他就在这最热闹的市井中,大摇大摆地走着。看似随意,那双铜铃大眼却将周遭一切尽收眼底。哪里有关卡盘查变严,哪里有陌生面孔的江湖人聚集,哪里有官差或疑似东宫属吏行色匆匆,他都一一记在心里。他身上的气息浑厚磅礴,不加掩饰,却又圆融自然地与市井烟火气交融,寻常修士只觉这是个气血旺盛的武道高手,难以看透其深不可测的佛门修为。

  行至一处街角,见几个泼皮正在欺压一个卖扇的老翁,强索什么“地盘钱”。鲁智深脚步一顿,眉头倒竖。他未动手,只将手中酒坛往旁边石墩上重重一顿。

  “砰!”一声闷响,不甚响亮,却带着一股直透人心的震颤。

  那几个泼皮只觉心口猛地一跳,仿佛被重锤擂了一记,浑身力气瞬间散了,头晕眼花,差点瘫软在地。他们惊恐地看向鲁智深,只见那胖大和尚只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那目光中的威势,让他们如坠冰窟,连滚爬爬地逃了。

  鲁智深哼了一声,摸出几块碎银子塞给惊魂未定的老翁,也不多言,拎起酒坛继续前行。他看似粗豪,心思却细。这一路行来,姑苏城表面繁华下的暗流,尤其是针对林家的那种无形压力,他已感知到七八分。

  “直娘贼!尽使些不上台面的腌臜手段。”他心中暗骂,对那未曾谋面的“小林官人”倒先有了两分认同——能惹得这般阵仗,又让公明哥哥发令召集,定是个有骨气、不肯低头的硬汉子。

  他没有直接去林府,反而折向城西,那里是府衙和守备府所在,也是之前韩青探得、东宫势力插手姑苏政务的关键节点之一。鲁智深在附近寻了家酒肆,临窗坐下,要了酒肉,看似自斟自饮,实则气机已如无形的触手,悄然笼罩了那片区域。

  日头渐西。

  枫桥的戴宗,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

  太湖边的张顺,化作一个寻常渔夫模样,扛着渔具,从水门进了城,七拐八绕,气息与无数归家的百姓融为一体。

  观前街的鲁智深,喝干了最后一碗酒,将几钱银子拍在桌上,晃着膀子,向着城东南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三条看似毫不相干的轨迹,三股迥异却同样强大的气息,在这黄昏将至的姑苏城里,如同溪流归海,向着同一个中心——林府,悄然汇聚。

  林府,潇湘馆外书房。

  正在闭目调息的林晓,蓦然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感知到戴宗那若有若无、带着“指引”意味的神念标记,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紧接着,怀中梁山令传来温润的共鸣,那是张顺入城、以水灵之气遥相感应。最后,一股浑厚坦荡、毫不掩饰的磅礴气息出现在感知边缘,正稳步靠近,带着酒意与豪气,是鲁智深无疑。

  他们来了。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旌旗招展。只有这沉默而有力的抵达,如同乌云中积聚的雷霆,于无声处,已见峥嵘。

  林晓站起身,推开房门。庭院里,得到他传音的韩青也已赶到,脸上带着紧张与兴奋交织的神情。

  “韩兄,”林晓望向暮色渐合的院门方向,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沉凝,“备茶,迎客。”

  “咱们的帮手,到了。”

  (第六卷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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