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逼问与迷雾

　　凤仪山庄的夜宴，在“天命竞逐”正式开始前，暂告一段落。宾客们被引至各自安排的客院歇息，以待子时正式开赛。喧嚣暂歇，但山庄内涌动的暗流却丝毫未减。

　　林晓被引至一处临水的独立小院，名为“听竹轩”。院如其名，几丛青翠灵竹倚墙而立，夜风拂过，飒飒轻响，倒是难得的清幽。然而林晓心中的警兆却并未因此消散半分。朱重八那看似欣赏实则探究的目光，方才全场混乱时碎片烙印的悸动，以及这山庄无处不在的、隐约被人窥视的感觉，都让她如履薄冰。

　　她屏退了山庄安排的侍女，只留青茗在院中候着。自己则步入静室，布下几重简易的隔音与警示禁制——虽然她知道，在这等地方，这些禁制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可能形同虚设，但至少能带来些许心理上的屏障。

　　静室中，她再次拿出那枚“通灵宝玉”碎片，置于掌心，凝神感应。碎片冰冷沉寂，再无任何异样波动，仿佛之前两次的信息传递与共鸣已耗尽了它全部的能量，又或者，它只是在等待下一个特定的“触发条件”。

　　“特殊气息……世界壁垒……域外之手……”林晓喃喃低语，脑海中反复拼接着那些零碎的词句和画面。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她目前认知层次的巨大谜团。而自己，似乎因为这块碎片，或者因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已经身不由己地卷了进来。

　　朱重八举办这“元妃省亲”，聚集如此多“特殊”人物，难道就是为了探测或汇聚这类“特殊气息”？他与那“域外之手”有无关联？是敌是友？

　　线索太少，迷雾重重。

　　她正思忖间，眉心忽然一跳，神识感知到院外禁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扰动。不是风，不是竹，而是……一道刻意收敛、却仍带着淡淡阴冷煞气的身影，正试图悄无声息地靠近听竹轩！

　　来人修为不弱，至少在筑基中期以上，且精于隐匿。

　　林晓眼神骤然转冷。宴席刚散，就有人按捺不住了？是朱重八的试探，还是其他势力的觊觎？

　　她不动声色，将碎片收起，青霜剑悄然滑入手中，身形一闪，已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贴在了静室门后的阴影里。灵力内敛，呼吸几不可闻，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院外，那道身影如同鬼魅，避开了青茗所在的厢房，径直朝着主静室潜行而来。他似乎对院内布局颇为熟悉，脚步轻捷，落地无声，只有一丝极淡的、混合着泥土与某种阴寒药材的气息飘散。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静室门扉的瞬间——

　　“吱呀。”

　　静室的门，毫无征兆地从里面被拉开了。

　　门外身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阴沉眼睛的潜入者显然吃了一惊，动作有了一刹那的僵滞。

　　就是现在！

　　门内阴影中，一道清冷的寒光毫无花哨地刺出，直取黑衣人咽喉！剑速快得惊人，正是青竹剑一脉擅长的疾刺！

　　黑衣人反应亦是极快，惊骇之下，身形猛地向后一仰，同时左手一扬，数点乌光带着腥风射向门内，右手则抽出一柄短刃，格向剑锋。

　　“叮！”

　　短刃与青霜剑尖相撞，发出清脆鸣响。黑衣人只觉一股冰寒锐利、后劲绵长的剑意顺着短刃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心中大骇：这丫头好精纯的剑元！

　　而那数点乌光射入静室，却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林晓在出剑的同时，早已用灵力布下了一层柔韧的屏障，将暗器尽数兜住。

　　一击不中，林晓剑势毫不停歇，如附骨之疽，顺势下划，削向对方手腕。剑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黑衣人不敢硬接，脚下步法诡异一变，险之又险地避过，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唿哨！

　　他在召唤同伙！

　　林晓眸中寒光一闪，岂容他走脱？体内灵力骤然提速，青霜剑发出低吟，剑身之上泛起一层淡淡青芒，速度再增三分！同时，她左手掐诀，院中那几丛青竹无风自动，数片竹叶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化作碧绿的利刃，带着破空之声，从不同角度封向黑衣人的退路！

　　这是她结合青竹剑意与对草木灵性的一点粗浅感悟，自创的困敌小术，虽威力不大，但胜在出其不意，干扰心神。

　　黑衣人果然被这突如其来、来自四面八方的竹叶攻击扰乱了节奏，格挡闪避间，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

　　林晓等的就是这一刻！

　　青霜剑如同有了生命，剑尖一颤，似有无数细微的剑影分化，虚实难辨，最终凝为一道笔直冰冷的寒星，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黑衣人右肩胛骨下方！

　　“噗嗤！”

　　剑锋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呃啊！”黑衣人闷哼一声，右臂顿时软垂，短刃“当啷”落地。他眼中闪过狠色，左手猛地拍向自己胸口，似乎要激发什么同归于尽的秘术或毒物。

　　林晓岂会给他机会？剑尖一挑一抖，一股冰寒剑气瞬间侵入对方经脉，同时左手化指为剑，迅疾如电地点中对方胸前数处大穴！

　　黑衣人身体一僵，凝聚的灵力骤然溃散，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软软瘫倒在地，只剩眼睛还能惊怒交加地转动。

　　从交手到制服，不过短短数息。院外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急促的破风声，显然是唿哨引来的同伙正在赶来，但距离尚有一段。

　　林晓迅速将黑衣人拖入静室，重新关上房门，加强了禁制。青茗此时也已被惊动，持剑守在门外，神色紧张。

　　静室内，林晓看着地上被封住灵力、动弹不得的黑衣人，眼神冰冷。她没有立刻逼问，而是先快速搜查了对方全身。除了一些常规的丹药、灵石、零碎符箓和那柄淬毒的短刃外，并无任何能标识身份的物品。衣物是普通的夜行衣，料子也是坊市常见货色。

　　但林晓在其内衫夹层里，摸到了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枚非金非木、约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无数触手纠缠的诡异符文，背面则是一个数字：二十七。

　　令牌入手冰凉，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阴晦气息。

　　林晓眉头紧皱。这令牌样式诡异，绝非姑苏地界常见势力所有。那符文更是透着一股邪异，不似正道之物。

　　她将令牌收起，这才俯视着黑衣人，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剑锋般的寒意：“谁派你来的？目的？”

　　黑衣人闭口不言，眼中充满怨毒，甚至试图咬舌。

　　林晓指尖剑气微吐，瞬间封住他下颌，令其连自尽都做不到。“想死？没那么容易。”她蹲下身，目光如冰锥，刺入对方眼底，“我有至少十种方法，可以让你在保持清醒的情况下，体会什么是真正的痛苦，并且最后还是会开口。你想试试哪一种？”

　　她并非虚言恫吓。修真界拷问魂魄、折磨肉身的秘法虽不常见，但并非没有。林晓虽未专门修习，但以剑意刺激对方神经要害，造成远超肉体伤害的痛苦，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黑衣人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恐惧，但依旧咬牙硬撑。

　　林晓不再废话。青霜剑轻轻点在其丹田气海旁一处隐秘穴位上，一缕极其细微、却尖锐如针的冰寒剑意，小心翼翼地探入。

　　“啊——！”黑衣人无法出声，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浑身剧烈抽搐起来，眼球凸出，额头青筋暴起，瞬间布满冷汗。那痛苦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灵力流转的核心与神魂感知，仿佛有无数冰针在体内经脉和意识中搅动！

　　三息之后，林晓撤去剑意。

　　黑衣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只剩下本能的恐惧战栗。

　　“说。”林晓只有一个字。

　　“……是……是一个戴着斗笠的人……”黑衣人终于崩溃，声音嘶哑断续，“看不清脸……气息很阴冷……像……像蛇……他找到我们‘影煞会’，出了高价……要我们潜入凤仪山庄……找机会……从林姑娘身上……取一缕‘特殊气息’……”

　　“影煞会？”林晓记下这个名字，“什么特殊气息？如何取？”

　　“不……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说与命格有关……是……是一种无形无质，但修为高深或身怀异宝者能隐约感知的‘标记’……取气之法，给了我们一道符箓……”黑衣人艰难地喘息，“符箓在……在我怀里左边暗袋……”

　　林晓依言找出一张叠成三角、色泽暗黄、符纹诡异的符箓。符箓上散发的气息，与那黑色令牌上的阴晦感同源，但更加隐晦歹毒，似有抽取、封存之效。

　　“拿到气息之后，如何交接？” “三日后……子时……城西……荒废的土地庙……将封存气息的符箓，放在神龛下……” “那斗笠人，还有何特征？修为如何？可提及雇主身份或目的？” “特征……斗笠边缘有……有暗红色的蛇形纹路……修为……深不可测，至少金丹……威压很可怕……没……没提雇主……只说……此事关乎……‘上界’某些大人的……布局……不容有失……”黑衣人断断续续，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生怕再受那非人折磨。

　　上界？布局？林晓心中剧震。这已不仅仅是修真界的阴谋，果然牵扯到了“世界壁垒”之外！那斗笠人，是“域外”势力的马前卒？还是本界与之勾结的邪修？

　　“你们影煞会，来了多少人？方才你的同伙何时能到？” “连我……四个……他们就在附近接应……应该……快到了……”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林晓冷笑，不再多问。指尖剑气一吐，彻底震晕了黑衣人，并下了更重的禁制。此人还有用，或许可以交给林家或用作他途，暂时不能杀。

　　她迅速将符箓和令牌贴身收好，对门外低声道：“青茗，进来，帮忙处理一下。”

　　主仆二人合力，将黑衣人塞进静室角落一个存放杂物的储物柜中，又以法术遮掩了气息和痕迹。

　　刚处理完毕，院外便传来破风声，三道与之前黑衣人同样打扮的身影落在院中，看到静室门窗紧闭，院中只有青茗一人持剑而立，故作警惕地“巡视”，不由都是一愣。

　　“老四？”为首一人低声呼唤，无人应答。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警惕地散开，呈品字形缓缓靠近静室。

　　就在他们注意力集中在静室门上时，侧面的窗扉无声洞开！一道清冷如月的剑光匹练般席卷而出，直取左侧一人！同时，数道碧绿竹叶再次从竹丛中激射，干扰右侧一人！

　　林晓的目标，是中间为首者！

　　她深知必须速战速决，以免引来山庄护卫或更麻烦的人物。一出手便是全力，青霜剑嗡鸣，剑意全力激发，冰寒锐利之中，更带着一丝从“蚀铁兰”中领悟的、无物不破的锋锐金气！

　　为首的黑衣人显然修为最高，已至筑基后期，反应极快，怒喝一声，一双乌黑的鬼爪幻化而出，带着腥风与鬼哭之声，抓向剑光！

　　然而，林晓的剑光在半途陡然一折，竟似活物般避开了鬼爪最盛之处，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刺其肋下！同时，她左手一挥，那张得自黑衣老四的诡异符箓被灵力激发，化作一道淡黑色的阴晦光芒，并非攻向敌人，而是悄无声息地笼罩向自己！

　　她竟是想以此符箓，模拟出对方欲图抽取的“特殊气息”波动，扰乱对手感知！

　　这大胆至极的举动果然奏效！那为首黑衣人感应到符箓波动，以为同伴老四已然得手或正在施法，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迟疑！

　　青霜剑如毒蛇吐信，精准地刺穿了他的护体灵光，没入肋下三分！

　　“噗！”黑衣人首领一口鲜血喷出，鬼爪攻势顿时溃散。

　　另外两人见首领受创，又见林晓身上那诡异的阴晦波动（他们以为是老四在施法配合），惊疑不定，攻势稍缓。

　　林晓得势不饶人，剑随身走，瞬间洒出漫天剑影，将三人尽数笼罩。她身法灵动如烟，在三人间穿梭，每一剑都指向要害，更借助竹影、夜色和那符箓残留的阴晦气息扰乱对方心神。

　　短短十几招过后，另外两人也相继受伤，气势大挫。

　　“撤！”黑衣人首领见事不可为，咬牙低吼，率先向院外飞遁。另外两人也不敢恋战，紧随其后。

　　林晓并未追击。她气息也有些紊乱，方才全力爆发，又冒险使用那不明符箓，消耗不小。她迅速平息气血，收起符箓残余（已黯淡无光），对青茗道：“收拾一下，莫留明显痕迹。今晚多加小心。”

　　“是，姑娘！”青茗心有余悸，连忙应道。

　　林晓回到静室，关闭门窗。院外重归寂静，只有竹叶沙沙。

　　她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冷清的光影。

　　“影煞会……斗笠人……上界布局……抽取命格相关的气息……”

　　每一个词，都让迷雾更加浓重，却也隐隐勾勒出一条更加险恶的线索。

　　朱重八的“元妃省亲”盛会，像是一个巨大的诱饵和观测场。而这些暗中活动的“影煞会”和神秘的“斗笠人”，则代表着另一股，可能与“域外”相关的势力，他们目标明确——自己身上因碎片或穿越而产生的“特殊气息”。

　　自己就像暴风眼中的一叶小舟，被多方势力觊觎、观察、算计。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月光下，手指纤细，却已染上了这个世界的血腥与寒意。

　　被动等待，只会被漩涡吞噬。

　　必须主动，在更多的黑手伸过来之前，搞清楚这一切的根源。

　　她目光转向城西的方向。

　　三日后，子时，荒废土地庙。

　　或许，那里能找到一些答案，或者……引出更多的“蛇”。

　　林晓握紧了青霜剑，剑柄冰凉，却让她纷乱的心绪逐渐沉淀下来。

　　逼问出的真相，指向更深的阴谋与更远的“上界”。

　　前路艰险，迷雾重重。

　　但她已别无选择，唯有执剑，一步步，斩开这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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