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舍身代劫玉山倾

　　虎丘夜宴，已成炼狱。元婴刺客那阴毒刁钻的一击，虽未当场取走林晓性命，却如同在他体内埋下了一枚冰封的毒种。阴煞道力与林晓自身真气、系统紧急调动的净化之力剧烈冲撞，将他推向昏厥与崩溃的边缘。视线里武松浴血奋战的背影、柳阁主等人拼死护卫的身形，都开始晃动、重叠，耳边震天的喊杀声也变得忽远忽近，唯有肩胛下那不断蔓延的刺骨冰寒与灵魂层面的剧痛，无比清晰。

　　“二弟！挺住！”武松的怒吼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他如同疯虎，将林晓半护在身后，一双铁拳赤芒吞吐，以最蛮横的姿态一次次砸退扑上来的尸傀与逆命盟杀手。柳阁主与两名柳家好手也是浑身带伤，死死守住侧翼，刀剑挥舞间已全无章法，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然而，敌众我寡，外围的逆命盟普通杀手还在不断涌来，箭矢暗器如雨。更可怕的是，那道隐匿在暗处的元婴气息，如同最耐心的毒蛇，虽未再次发动攻击，但其冰冷的注视感始终如芒在背，给所有人施加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向……向剑池方向……”林晓强提最后一丝清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他记得虎丘剑池附近地势更为复杂，怪石嶙峋，古木参天，或有暂避周旋的余地。继续留在这开阔的宴会场，只能是死路一条。

　　武松闻言，怒吼一声，拳势再猛三分，硬生生在潮水般的敌人中砸开一道缝隙，护着林晓等人且战且退，朝着剑池方向挪去。每退一步，都洒下斑斑血迹。

　　高台之上，燕王朱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身前的护卫虽已稳住阵脚，甚至在那灰衣老仆的暗中协助下开始反击，但他并未下令全力支援林晓这边。他的目光复杂地追随着林晓踉跄的身影，尤其在林晓肩头那不断扩散的青黑色冰霜上停留良久，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敲击，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是借刀杀人，除去这个可能窥见太多秘密的变数？还是……

　　就在林晓等人艰难移动，距离剑池入口那片黑黢黢的怪石林木尚有十数丈距离时，异变再生！

　　那道一直如同毒蛇般潜伏、窥伺的元婴气息，陡然动了！

　　这一次，它不再隐匿于阴影，而是以一种近乎嚣张的、碾压式的姿态，从战场侧翼的黑暗中升腾而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凝练、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阴寒道力，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小半个战场！许多正在交战的双方人员，无论是逆命盟杀手还是燕王亲卫，都被这股恐怖的气息震慑，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浓墨与阴影勾勒而成的虚影，在空中一闪而逝，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其目标，赫然仍是重伤濒危的林晓！而且，这一次的攻击，不再是小巧的暗器，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色泽暗沉如深渊、边缘燃烧着惨绿色磷火的巨大掌印！掌印所过之处，空气冻结，光线扭曲，带着一股锁魂定魄的邪异力量，让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这元婴刺客，显然已不耐烦纠缠，要发动雷霆一击，彻底抹杀林晓这个最大的变数！

　　“二弟！！”武松目眦欲裂，想要回身相救，却被两名突然爆发的尸傀死死缠住，一时间竟脱身不得。柳阁主等人更是被这股恐怖的元婴威压震慑得心神剧颤，动作慢了半拍。

　　林晓感受到那毁灭一切的掌印凌空压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他体内真气混乱，阴煞道力疯狂反扑，连抬剑格挡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暗沉掌印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林晓必死无疑的刹那——

　　一道素白纤弱、却决绝无比的身影，竟从剑池方向的乱石后猛地冲了出来，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林晓身前！

　　是黛玉！

　　她竟然没有听从林晓的安排留在听荷小筑！或许是心中那莫名的不安与牵挂驱使，或许是“灵慧清净”命格对至亲危机的本能感应，她竟不知何时，在柳家或刘帮主暗中安排的保护下，悄悄来到了这危机四伏的虎丘附近，一直隐匿在侧，此刻眼见林晓遇险，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

　　“黛玉！不可！！”林晓魂飞魄散，发出嘶哑的厉喝，想要推开她，却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黛玉回眸，看了林晓一眼。那一眼中，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无尽的担忧、不舍，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坦然。仿佛在说：二哥，这次，换我来护着你。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暗沉掌印毫无花哨地，印在了黛玉那单薄的后心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击碎了最精美瓷器的“噗”声。

　　黛玉娇躯剧震，素白的衣裙后背瞬间被一股阴寒污浊的力道侵蚀，化作飞灰，露出下面迅速变得青黑、并诡异地向四周蔓延的肌肤。她檀口一张，一大口鲜艳得刺目的鲜血狂喷而出，其中竟夹杂着细小的、闪烁着暗绿色幽光的冰晶！

　　鲜血喷溅在林晓胸前，温热，却带着一股迅速消散的生机。

　　她眼中明亮的神采如同风中的烛火，急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小妹——！！！”

　　林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咆哮！眼睁睁看着黛玉为自己挡下这致命一击，重伤呕血，生机急速流逝，巨大的悲痛、愤怒、绝望与自责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体内那原本肆虐的阴煞道力，似乎都被这股极端的情感冲击得微微一滞。

　　“找死！”

　　几乎在黛玉中掌的同一瞬间，两声怒喝，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目眦欲裂、须发皆张的武松！他目睹黛玉舍身挡劫，胸中怒火与悲痛瞬间冲破了某个临界点，周身炎阳真气不再仅仅是赤红，而是透出了一丝灼目的金芒！他狂吼一声，竟硬生生用肩膀承受了尸傀一记重击，借力转身，将全部力量、全部精气神，凝聚于右拳，朝着那元婴虚影消失的方向，隔空轰出了一拳！

　　这一拳，毫无技巧，唯有最纯粹、最爆裂、最不顾一切的毁灭意志！拳风过处，空气被灼烧得噼啪作响，形成一道凝实的、带着淡金色的火焰洪流，虽然无法准确击中那隐匿的元婴刺客，却将那片区域的空间都搅动得一阵模糊，隐隐逼出了一丝闷哼与紊乱的能量波动！

　　另一声怒喝，则来自高台之上的燕王朱棣！

　　在黛玉挺身而出的那一刻，燕王一直阴沉如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当看到黛玉中掌呕血、生机涣散的瞬间，他霍然起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怒！

　　他不再犹豫，对身旁的灰衣老仆厉声道：“擒下那藏头露尾的鼠辈！要活的！”

　　灰衣老仆微微颔首，一直垂敛的眼眸终于完全睁开，其中竟无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灰色。他枯瘦的手指朝着那元婴气息波动紊乱处，看似随意地凌空一划。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但那片空间，却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扭曲！一道模糊的阴影被迫从紊乱的能量中踉跄显现，正是那元婴刺客的本体，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似乎受到了某种强大束缚之力的干扰，身形一滞，隐匿遁法出现了短暂的破绽。

　　虽然这破绽转瞬即逝，黑袍身影周身黑气暴涨，挣脱了束缚，再次融入阴影远遁，但其气息明显紊乱了许多，显然吃了暗亏。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黛玉已倒在林晓怀中，气若游丝，面如金纸，唇边不断溢出带着冰晶的血沫。她后背那青黑色的掌印触目惊心，阴寒煞气正在疯狂侵蚀她远比常人纯净、却也相对脆弱的“灵慧清净”之体，生机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林晓紧紧抱着她冰凉的身体，浑身颤抖，泪水混杂着血水滚落。他体内的系统正疯狂报警，提示黛玉生命体征急速下降，那元婴期的阴煞道力对她而言是致命的毒药。

　　“小妹……小妹……你为何这么傻……”林晓的声音嘶哑破碎。

　　黛玉勉力睁开一线眼帘，嘴唇翕动，却已发不出声音，只有口型依稀可辨：“二……哥……活……下……去……”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啊——！！！”

　　林晓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滔天的杀意！原本因重伤和阴煞侵蚀而混乱萎靡的气息，在这一刻，因极致的情绪冲击，竟发生了某种诡异而危险的变化！

　　他左肩伤口处那青黑色的阴煞道力，与他自身修炼的《姑苏剑诀》清灵真气，在系统不计代价的调和与这股极端情绪的催化下，并未完全冲突湮灭，反而开始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纠缠、旋转、压缩！

　　一股全新的、冰冷与炽热交织、清灵与污浊并存、充满毁灭与暴烈气息的混沌能量，在他丹田处隐隐成形！这能量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炸开，将他自己和周围一切吞噬，但其层次，竟隐隐触及了某种禁忌的门槛！

　　他缓缓抬起头，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神却冰冷空洞得可怕，死死锁定那元婴刺客遁走的方向，以及……更深处，那北邙地下，一切罪恶的源头。

　　“逆命盟……”他喃喃自语，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虎丘的夜，被血腥与悲鸣浸透。黛玉的舍身一击，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林晓的悲怒，武松的狂暴，燕王的介入，元婴刺客的现身与受挫，还有那北邙地下加速运转的邪阵……所有的矛盾与力量，在此刻被推向了一个即将总爆发的临界点。

　　姑苏的命运，乃至更广阔棋局的走向，都将因这染血的秋夜，而发生不可逆转的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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