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劫蚀骨

　　太湖之上，风劫骤起，无形罡风如亿万冰刀，自九天贯入林晓四肢百骸。林晓盘坐于雾隐岛礁石之上，周身灵气蒸腾，以《星河剑典》筑起层层屏障，却仍被风刃切割得衣衫尽裂，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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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时三刻，雾隐岛，淬剑礁。

　　林晓盘膝坐于岛心最高的一块黑色礁石之上，此地名为“淬剑礁”，乃昔日烟雨门剑修以剑气反复劈斩、又经太湖风浪千年冲刷而成，石质致密坚硬，隐隐含有金铁之气，最能汇聚与传导天地间的锐利灵机。

　　他双目微阖，呼吸深长而缓慢，胸膛随着吐纳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周遭稀薄的灵气便如受到无形牵引，丝丝缕缕汇入他周身毛孔；每一次呼气，体内运行《星河剑典》周天后产生的些许浊气便被缓缓排出。

　　内视丹田，那枚初成的“星煞剑丹”静静悬浮于气海中央，鸽卵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灰色，丹体表面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布满了细密如星辰、又如剑纹的天然纹路。一道凝练的紫金龙气与一缕森寒的蚀魂寒气如双龙戏珠，缠绕丹体缓缓游走，却又被一股更本源、更浩大的银色星辉（《星河剑典》根本灵力）牢牢统御约束，达成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丹成不过三日，尚需风火淬炼，心魔拷问，方能真正稳固，与天地交感，筑就无暇道基。

　　林晓将神识缓缓外放，如同最精密的触手，感受着天地间灵气的细微流动，调整着自身状态，与这片礁石、与太湖之水、与头顶苍穹建立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他要主动引劫，而非被动等待。这是自信，亦是对时间迫在眉睫的焦虑——黛玉的伤势，容不得他按部就班。

　　午时初，日居中天，阳气最盛之时。

　　林晓骤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如冷电划过，再无半分犹豫与温存。他双手于胸前结出一个繁复古奥的法印，体内灵力按照《星河剑典》中记载的“引劫篇”骤然加速运转！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嗡鸣自他丹田处响起，并非实际声音，而是精纯灵力与天地法则碰撞产生的道韵震响。那枚星煞剑丹光芒大放，银灰丹体上的星辰剑纹次第点亮，缠绕的龙气与寒气也随之活跃。

　　几乎在丹鸣响起的刹那——

　　“呼——！！！”

　　淬剑礁上空，原本缓缓流动的湖风骤然停止。并非真正的静止，而是所有的空气、所有的灵气，都在向一点疯狂汇聚、压缩！天空依旧晴朗，万里无云，但一种令人心悸的“空”与“压”感，笼罩了方圆百丈。湖面平滑如镜，不起半点波澜，水下鱼虾虫介却仿佛感应到灭顶之灾，拼命向更深更远处逃窜。

　　来了！

　　林晓心中警兆升至顶点。他知道，风劫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大风”，而是天地法则感应到金丹雏形这等“逆天之物”诞生，自虚无中降下的、专为“打磨”与“考验”而生的——天地罡风！

　　此风无形无质，不属五行，却能穿透绝大多数实体与灵力防御，直击修士最根本的丹田与金丹！

　　“嗤——！”

　　第一缕罡风，自林晓头顶“百会穴”无声灌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极细微、却锐利到无法形容的“气劲”，如同烧红的冰针，沿着脊柱督脉一路向下，直刺丹田！

　　“呃！”林晓浑身剧震，闷哼一声。那感觉，绝非单纯肉体的疼痛，更像是有异物强行闯入自身最精密的能量循环核心，并开始蛮横地搅动、切割。护体的灵力在这罡风面前，效果大打折扣。

　　这仅仅是开始。

　　紧接着，双眼、双耳、双鼻、口，乃至下阴、尾闾，人体联通内外的“九窍”同时洞开，成为罡风涌入的通道！无数细若游丝、却锋锐无匹的罡风，自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无孔不入地钻进林晓体内。

　　刹那间，林晓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变成了一座千疮百孔、正在被亿万无形风刃从内部凌迟的“风洞”！

　　“嘶啦——！”

　　他身上的青色劲装首先遭殃，被体内溢散出的凌厉风劲切割出无数道细密的口子，转瞬间化作片片碎布，蝴蝶般纷飞消散，露出其下精悍却瞬间布满白痕的身躯。

　　皮肤之下，经脉之中，罡风肆虐。它们不像烈火般灼烧，却带着一种彻骨的“锐”与“寒”，所过之处，经脉壁障被刮擦得吱呀作响，运行其中的灵力被强行打散、吹乱，更有一股股风劲如钻头般，持续不断地冲击、吹拂着丹田中央那枚星煞剑丹！

　　丹体表面，那些尚未完全稳固的灵力结构、因强行融合龙气寒气而产生的细微不谐之处，在罡风的吹拂下开始松动、剥落！每一丝“丹屑”被吹离，都意味着修为的微量损耗与金丹品质的细微下降，更伴随着神魂层面传来的、如同钝刀刮骨般的痛苦！

　　“不能退！不能乱！”林晓咬紧牙关，口中已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疯狂运转《星河剑典》与《青木长生诀》。

　　《星河剑典》主“御”，银色星辉般的灵力不再试图完全阻挡罡风（那几乎不可能），而是化为层层叠叠、极具韧性的“星纱”，包裹住主要经脉与金丹，引导、分散罡风的冲击，使其破坏力降至最低。《青木长生诀》主“生”，翠绿色的生机灵力紧随其后，迅速修复被罡风割裂的经脉细微损伤，滋养受创的肉身。

　　然而，罡风无穷无尽，且一浪强过一浪！

　　最初只是细微风针，很快便化为呼啸的风刃，再到后来，仿佛有看不见的龙卷风在林晓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生成、咆哮！

　　“噗！”林晓再也压制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血滴刚离唇边，便被无处不在的罡风搅成更细的血雾，瞬间蒸发。他的皮肤开始崩裂，不是大片撕裂，而是渗出无数细密的血珠，转眼间就将他染成一个血人。体表的温度在急剧流失，罡风的“寒”意深入骨髓，血液似乎都要冻结，偏偏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下清醒得可怕。

　　他“看”到自己的金丹在罡风中心滴溜溜急转，银灰光芒明灭不定，丹体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缩小、凝实。龙气与寒气的游走轨迹被罡风吹得有些紊乱，时而冲突，时而试图脱离丹体束缚。

　　“稳住！”林晓以神识为锤，以意志为砧，狠狠“敲打”着自己的金丹，强行统御那两道桀骜不驯的外来力量，让它们与《星河剑典》的星辉本源更紧密地结合，共同抵御这天地之威的淬炼。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

　　林晓的意识开始模糊，剧痛逐渐变得麻木，唯有那股“不能倒下”的执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不肯熄灭。他想起了父亲林如海在北疆风雪中独对万军的背影，想起了母亲早逝时不舍而温柔的眼神，更想起了潇湘馆中，黛玉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容颜……

　　“玉儿……哥哥答应过……要救你……”

　　“这点风……算什么！”

　　一股狠厉之气自林晓灵魂深处迸发！他不再一味防御、引导，反而主动敞开部分经脉，以更为狂暴的姿态，将更多罡风引入体内，甚至主动将其导向金丹之上那些相对“顽固”的杂质节点！

　　“嗤嗤嗤——！”

　　如同热油泼雪，金丹震颤得更加剧烈，剥离的“丹屑”更多，痛苦也呈几何级数暴涨！林晓七窍同时沁出黑红色的血丝，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座下的淬剑礁都被他无意识散发的力量震出细密裂纹。

　　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淬炼方式，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是金丹碎裂、修为尽毁的下场。但也正因如此，淬炼的效率陡然提升！

　　星煞剑丹在如此狂暴的罡风洗礼下，体积进一步缩小，光芒却愈发纯粹内敛，银灰之中开始透出一丝如玉般的温润光泽。丹体上的星辰剑纹仿佛被罡风“雕刻”得更加清晰深邃，隐隐与周天星辰呼应。那紫金龙气与蚀魂寒气，在无数次冲击与林晓意志的强行糅合下，挣扎渐弱，开始真正与丹体本源交融，龙纹更显尊贵威严，寒芒愈发内敛森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三个时辰。

　　当最后一缕格外粗壮、色呈淡青的罡风自林晓脚底“涌泉穴”灌入，沿着经脉完成一次彻底的冲刷，最终汇入丹田，如最终的重锤，狠狠“敲打”在星煞剑丹之上后——

　　“铛——！”

　　一声清越如龙吟、又似剑鸣的震响自林晓体内传出，回荡在寂静的太湖之上！

　　风，停了。

　　漫天无形的压力骤然消散，湖面重新泛起轻柔的波浪，微风再次拂过，带来潮湿的水汽。

　　林晓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一尊血色的石雕。他周身皮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布满了细密的割痕与凝结的血痂，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但若有人能以神识探查，便会发现，他体内那枚星煞剑丹，此刻已稳固如磐石。丹体仅剩原本的三分之二大小，却通体晶莹，光华内蕴，银灰如玉，剑纹天成，龙气与寒气和谐流转，再无丝毫滞碍。一股圆融、凝练、带着锐利锋芒与浩大星意的金丹气息，正从他身体深处缓缓苏醒，虽微弱，却坚韧无比，并且与周遭天地产生了一丝玄之又玄的共鸣。

　　风劫，渡过！

　　“咳……咳咳……”良久，林晓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艰难地抬起沉重如山的眼皮。视线模糊，浑身无处不痛，灵力更是近乎枯竭。

　　但他咧开嘴，沾满血污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充满斗志的艰难笑容。

　　第一步，成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勉力从贴身的储物囊中取出两枚丹药——一枚“生生不息丹”补充生机，一枚“回元聚灵散”恢复灵力，吞服下去。药力化开，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与干涸的经脉。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风劫只是开始，更酷烈、更凶险的火劫，以及最诡谲莫测的心魔劫，还在后面。

　　但至少，他接住了这第一重考验。

　　“还不够快……”林晓望着西斜的日头，眼中血丝未退，却燃烧着更甚以往的急切火焰，“必须……更快……”

　　他闭上眼睛，抓紧每一点时间调息恢复。太湖的波涛轻轻拍打着淬剑礁，洗刷着礁石上斑驳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刚才那场无声却惨烈的较量。

　　远在姑苏城林家，潇湘馆内。

　　一直昏迷的黛玉，苍白的指尖，在紫鹃未曾注意的刹那，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冥冥之中，感应到了血脉至亲正在经历的磨难与蜕变。

　　而太湖深处，某座被更浓重雾气笼罩的荒岛地穴中，一个盘坐的深蓝锦袍身影似有所感，微微抬首，望向雾隐岛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金丹风劫？气息倒是凌厉……可惜，还是太慢了。遗藏将启，你……来得及吗？”

　　（第五卷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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