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军心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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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北行,景象越是荒凉破败。废弃的村落、被焚毁的粮草转运点、倒毙路旁无人收殓的尸骸……如同蔓延的瘟疫,侵蚀着这片曾经生机勃勃的土地。风雪似乎永无止境,将一切罪恶与悲伤都掩盖在纯白之下,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北辰一行七人,如同行走在巨大坟场中的孤魂,沉默地穿越这片被战火彻底蹂躏的区域。沿途,他们又遭遇了几股小规模的草原游骑,有的在劫掠残存的村落,有的只是在巡逻炫耀武力。对于这些撞上来的敌人,萧北辰没有任何留情,一律以雷霆手段清除,既是为了扫清障碍,也是为了发泄心中那越积越厚的悲愤与杀意。每一次短暂的遭遇战,都让几位暗辰卫对这位年轻世子的实力与狠辣有了更深的认知。

  经过近十日的艰难跋涉,绕过数个可能已被敌军或不明势力控制的关隘,饮马河那浑浊而宽阔的河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时值寒冬,河面大部分区域已经封冻,只在河心处还有一道蜿蜒的、冒着森森寒气的黑色水流在缓慢蠕动。河岸两侧,地势相对平坦,原本应是肥沃的草场或农田,此刻却布满了杂乱无章的营寨。

  这就是溃退下来的北境边军,最后的集结地。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萧北辰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哪里还像是一支军队的营地?

  营寨扎得毫无章法,壕沟浅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拒马鹿角歪歪斜斜,许多帐篷破旧不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些甚至直接就是用树枝和破布搭成的窝棚。营地里垃圾遍地,污水横流,与积雪混合在一起,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粪尿、伤药以及若有若无的尸体腐败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些士兵。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许多人连件像样的御寒棉衣都没有,只能裹着破烂的毡毯或兽皮,蜷缩在帐篷里或者背风的土坡下,眼神麻木,空洞无物,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一些伤兵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无人照料,伤口溃烂流脓,发出低低的、绝望的呻吟。偶尔有军官模样的人走过,也是垂头丧气,呵斥声有气无力,根本无人理会。

  整个营地,死气沉沉,听不到操练的号令,看不到巡逻的队列,只有寒风呼啸和伤兵哀嚎的声音交织,构成一幅绝望的图景。军旗东倒西歪,上面沾满了泥污,几乎辨认不出番号。

  萧北辰七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有靠近营地边缘的一些士兵,懒洋洋地抬起头,用浑浊的目光打量了他们几眼,看到他们风尘仆仆、衣着普通(做了伪装),便又漠然地低下头去,继续对着冰冷的双手呵气,或者呆呆地望着远方。仿佛任何外来者,都与他们无关。

  “这……这就是饮马河大营?”“离火”忍不住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想象过溃败之后的惨状,却没想到会涣散到如此地步!

  “影”的目光扫过营地,脸色凝重:“狼牙谷之败,不仅打掉了精锐,更打掉了魂。粮草短缺,药材匮乏,将领或战死或失踪,群龙无首……加上草原联军随时可能南下的压力,军心……已经濒临崩溃。”

  萧北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牵着马,向营地深处走去。他左眼深处的星辉微微闪烁,感知着这片营地里那无数道微弱、混乱、充满了绝望、恐惧与麻木的气息。这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十倍、百倍!这样一支军队,莫说是抵御草原铁骑,恐怕一场稍大些的风雪,就能让他们自行瓦解!

  他们穿过一片如同贫民窟般的营区,几个面黄肌瘦的士兵正围着一小堆可怜的篝火,火上架着一个破旧的铁锅,里面煮着些看不清内容的、稀薄的糊状物。看到萧北辰等人走过,他们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连询问的欲望都没有。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和争吵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一个较大的、相对完整的帐篷前,两名穿着不同制式铠甲的将领正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着,周围围拢着一些看热闹的士兵,大多面无表情。

  “潘龙!你他娘的少在这里指手画脚!飞云关的人是死绝了,但还轮不到你一个败军之将来管老子朔方关的事!”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身材魁梧的将领怒吼道,正是萧北辰在舆图上见过的,原朔方关副将赵铁鹰。他此刻须发虬结,眼窝深陷,但那股彪悍之气犹在。

  被他称为潘龙的将领,身材同样高大,但脸色有些虚浮,眼神闪烁,正是原飞云关守将。他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强自争辩道:“赵铁鹰!你别不识好歹!如今英国公即将到来主持大局,我等自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你朔方关的人占据着河边最好的取水位置,却不肯分润一些给我飞云关的伤兵,是何道理?难道要看着他们活活渴死冻死吗?!”

  “放你娘的屁!”赵铁鹰一口浓痰啐在地上,“老子占着取水地,是因为老子的人每天都在加固河防,防备鞑子偷袭!你们飞云关的人呢?除了缩在营地里等死,还会干什么?想要水?行啊!让你的人出来,跟老子一起去挖壕沟,立拒马!干一样的活,自然有一样的水喝!”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潘龙气得脸色发白,“我部伤亡惨重,急需休整!况且,加固河防有何用?鞑子真要打过来,就凭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守得住吗?不如……”

  “不如什么?”赵铁鹰豹眼圆瞪,逼上前一步,“不如早点散了?或者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潘龙,老子告诉你,只要我赵铁鹰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做那没卵子的孬种!朔方关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跪着生!”

  “你……你莽夫!不可理喻!”潘龙被他气势所慑,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地喊道。

  周围的士兵们听着两人的争吵,大多依旧麻木,只有少数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争吵,在这里早已是家常便饭,为了粮食,为了水源,为了一块相对干燥的栖身之地……生存的压力,早已将同袍之情磨蚀殆尽。

  萧北辰静静地看着这场争执,心中了然。赵铁鹰,是父亲当年的旧部,性格刚烈耿直,看来还保留着几分血性与骨气。而潘龙……此人名声一向不佳,贪生怕死,看来败退之后,更是只求自保,甚至可能存了别的心思。

  他没有立刻上前表明身份,而是对“影”使了个眼色。“影”会意,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去打探更具体的情报。

  萧北辰则带着其余几人,继续向营地更深处,那伤兵聚集、气味最难闻的区域走去。

  这里的景象,更是人间地狱。

  一片相对低洼的泥地里,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伤兵。缺胳膊少腿者比比皆是,伤口化脓生蛆者不在少数,许多人只是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干草,盖着破旧的、沾满血污的毯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死。呻吟声、咳嗽声、呓语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和药味(如果有药的话)。仅有的一两个医官和几个帮忙的轻伤员,穿梭在人群中,面带绝望,所能做的极其有限。

  萧北辰走到一个断了腿、靠在土坎上的老兵身边蹲下。那老兵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对有人靠近毫无反应。

  “老哥,哪里人?”萧北辰低声问道,声音平和。

  老兵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了萧北辰一眼,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朔……朔方关的……没……没用了……腿没了……家……也没了……”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死气。

  “粮食还够吗?有药吗?”萧北辰继续问。

  “粮食?”老兵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一天……一顿稀的……吊着命……药?那……那是老爷们……才用的……我们这些……等死的……废物……不配……”他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带着血丝的浓痰。

  萧北辰沉默着,从怀中取出自己仅剩的一块肉干,塞到老兵手里。

  老兵愣了一下,看着手中那块黑乎乎的肉干,又抬头看了看萧北辰,浑浊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波动,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摇了摇头,将肉干推了回来:“谢……后生……好意……我……我吃不下……留着……你自己……逃命吧……这地方……待不住了……鞑子……迟早要过来……”

  说完,他不再看萧北辰,重新将空洞的目光投向灰暗的天空,仿佛在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

  萧北辰握着那块被推回来的肉干,手指微微收紧。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绝望的伤兵营,看着那一张张麻木等死的面孔,听着那一声声压抑的呻吟,心中的怒火与悲凉如同火山般积聚。

  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已至如斯!

  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战?这样的北境,如何能守?

  祖父、父亲,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付出生命守护的北境,如今已成何等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现在,不是悲伤和愤怒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在英国公抵达之前,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点燃第一簇火苗!

  就在这时,“影”如同鬼魅般回到他身边,低声道:“世子,打听到了。韩承志将军的‘飞熊军’残部驻扎在营地东侧,相对完整,约有三千人,是目前饮马河大营最具战斗力的一部。但韩将军似乎……态度暧昧,对于赵铁鹰和潘龙的争执,一直保持沉默,并未明确表态。另外,营地里的存粮,据说不多了,最多还能支撑半月。而且……有流言说,潘龙似乎私下里和某些来历不明的商队有所接触。”

  韩承志……态度暧昧?潘龙与不明商队接触?

  萧北辰眼中寒光一闪。这饮马河大营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他抬起头,望向营地东侧那片相对整齐一些的营区,那里飘扬着一面略显残破、但依旧能看出“飞熊”字样的旗帜。

  第一步,该去会一会这位父亲当年的旧部,看看他这“态度暧昧”,究竟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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