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百年的可悲笑话

　　带着这股足以焚天的认知，猪八戒踉踉跄跄地飞回了净坛使者府。

　　往日里，只要一靠近这座府邸，闻到那飘散出的、混杂着百果清香与斋饭芬芳的气味，他就会感到由衷的满足与惬意。这里，是他五百年来的安乐窝。

　　可今天，那股熟悉的香味钻入鼻孔，却让他感到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推开了那扇由千年香檀木制成的大门。

　　府内，依旧是那般富丽堂皇。地面是温润的白玉，梁柱是盘龙的金漆，正堂中央的桌案上，摆满了今天刚刚从下界供奉上来的新鲜贡品：南海的荔枝、西域的葡萄、北俱芦洲的仙米……琳琅满目，霞光流转。

　　往常，他会第一时间扑上去，大快朵颐。

　　但今天，他只是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食物，扫过那些华美的陈设，最后，落在了大堂正中悬挂的一面巨大的琉璃宝镜上。镜中，映出了他此刻的身影。

　　一个身穿华丽袈裟，体态臃肿，面色油光的“佛门菩萨”。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上，还残留着五百年养尊处优留下的、心满意足的憨态。可那双曾经浑浊懒散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着两簇疯狂的火焰。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向那面镜子，脚步沉重得像是拖着整个须弥山。

　　“净坛使者……猪悟能……”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个让他享受了五百年尊荣的封号。

　　“呵……”

　　一声干涩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这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悲凉、自嘲与疯狂，在空旷的府邸中回荡，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可悲！

　　多么可悲的笑话！

　　“净坛”？净化祭坛？

　　他进化了什么？他只是一个负责“处理”贡品的垃圾桶！天庭与灵山高高在上，享受着三界香火带来的气运与功德，而他，就是那个负责清理“餐厨垃圾”的！他们甚至懒得自己动手，便册封了他这么一个听上去无比光鲜的职位，让他心安理得地、感恩戴德地，吃了五百年的“残羹剩饭”！

　　“悟能”？领悟能力？

　　他领悟了什么？他领悟了如何吃得更多？睡得更香？还是领悟了如何对兄弟的苦难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享受这嗟来之食？

　　这个名字，就是对他这五百年来行尸走肉般生活最大的讽刺！

　　他非但没能“悟能”，反而被这虚假的荣华富贵，彻底蒙蔽了神智，退化成了一头只知吃喝的蠢猪！

　　“笑话！天大的笑话！”

　　猪八戒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起桌案上的一串紫金葡萄，那葡萄粒粒饱满，蕴含着精纯的灵气。他没有吃，而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噗嗤！”

　　饱满的果实被捏得粉碎，紫红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下，像极了淋漓的鲜血。

　　“俺老猪……就是这串葡萄……”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狼藉，声音沙哑地说道，“看起来光鲜亮丽，被摆在最高贵的祭坛上，实际上，不过是任人采摘、享用的果实罢了！等他们吃干抹净了，剩下的皮和籽，就会被毫不留情地丢弃！”

　　他猛地一挥手，将满桌的贡品全部扫落在地！

　　盘盏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那些曾经让他垂涎三尺的仙果灵米，此刻散落一地，与尘埃混杂在一起，显得那么肮脏，那么不堪。

　　就像他这五百年的生命。

　　一场被精心粉饰过的、肮脏不堪的、可悲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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