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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祖宗卖了多少钱?现银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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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里飘着生石灰的燥味,还有几万战俘聚在一起发酵了一夜的酸馊。

  朱至澍站在碎石路基上。

  脚下的军靴底很硬,踩在刚夯实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正前方。

  第一根由汉阳铁厂试制的重轨,横亘在黄土之上。

  它泛着幽冷的蓝光,像一把刚开刃的手术刀,正抵着这片古老土地的咽喉。

  “殿下,前面停了。”

  宋应星摘下安全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灰泥,脸色难看。

  “刘家庄的人把棺材抬到了路基上。说是刘瑾的旁系,要动祖坟,除非从尸体上跨过去。”

  朱至澍没回头。

  他的视线顺着铁轨延伸,直到被那座突兀的土丘截断。

  “刘瑾?”

  朱至澍嘴角扯动一下。

  “那个被千刀万剐的死太监,也有脸占着大明的风水?”

  “他们请了东林党的御史。”

  宋应星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读书人本能的忌惮。

  “那帮人扣着孝道的大帽子。若是强拆,明日朝堂上的唾沫星子能把咱们淹死。”

  朱至澍笑了。

  他伸手,从副官手里接过一份刚印出来的《蜀报》。

  油墨味很冲。

  头版头条只有一行黑体大字:《论死人与活人谁更金贵》。

  “宋先生,你懂格物,却不懂人心。”

  朱至澍将报纸拍在宋应星怀里。

  “世间万物皆可交易。”

  “买卖没成,无非是价码不够,或者……你给钱的对象不对。”

  ……

  刘家庄村口。

  几百号刘氏族人堵在路基上。

  锄头、木棒、粪叉,密密麻麻竖了一片。

  正中间,一把红木太师椅。

  族长刘守义端坐其上,手里拄着龙头拐杖,白胡子在风里乱颤。

  他身后,是一座修缮得极气派的坟包。

  “让那个摄政王来!”

  刘守义拐杖顿地,砸得咚咚响。

  “想挖刘家祖坟?做梦!这是风水宝地,保刘家百年富贵!给多少钱都不卖!”

  旁边几个绯袍御史立刻跟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乎祖宗陵寝?”

  “摄政王此举,与掘墓盗尸的贼寇何异!”

  日头越爬越高。

  没有锦衣卫。

  没有气势汹汹的拆迁队。

  来的是一群穿着灰色制服的年轻人,手里没刀,只提着沉甸甸的红漆木箱。

  领头的铁路公司主事,面白无须,一脸和气。

  他看都没看那位咆哮的族长,也没理会满口仁义的御史。

  他径直绕过人群,走到了外围那群衣衫褴褛的汉子面前。

  “刘三?”

  主事翻开手里的名册,手指在名字上点了点。

  “家里三个娃,老大要娶媳妇,女方要三十两彩礼,拿不出就要去跳河?”

  一个黑瘦青年愣住。

  他手里握着把生锈的锄头,手背上全是冻疮裂开的口子。

  “签了这个。”

  主事抽出一张纸,又指了指身后的箱子。

  “三十两,现银。签了字,箱子里的钱你拿走。另外给你个工头干,月饷二两,管三顿干饭。”

  箱盖猛地掀开。

  阳光下,白花花的银锭子刺得人眼仁生疼。

  刘三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那是三十两。

  是他爹,他爷爷,他太爷爷,三辈子在土里刨食都攒不下的命。

  “还有你,刘大脑袋。”

  主事转向另一人。

  “想送儿子读私塾?签了字,铁路子弟学校免束修,毕业直接进公司当账房。”

  刘大脑袋手里的粪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我是旁系老七!我有份吗?”

  “我家那坟就在边上,我也能签吗?”

  刚才还铁板一块的人墙,塌了。

  没人再看太师椅上的族长。

  几百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几口红漆箱子。

  那是饿狼看见血肉的眼神。

  刘守义猛地站起,拐杖指着人群,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

  “反了!都反了!”

  “那是祖宗!那是刘家的根!为了几两臭钱,你们连祖宗都不要了吗?!”

  没人理他。

  只有银元碰撞的脆响,和签字画押时粗重的喘息声。

  半盏茶后。

  刘三手里攥着一张还带着墨香的银票。

  他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崭新的铁锹,一步步走向那座坟茔。

  “刘三!你敢!”

  刘守义嘶声力竭,“你敢动一下,老夫把你逐出族谱!让你死后不得入祠堂!”

  刘三停下脚步。

  他回头。

  那张黑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生活碾压到极致后的麻木与疯狂。

  “族长。”

  刘三声音很轻,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祖宗已经死了。”

  “可我们还活着。”

  “还得活下去。”

  说完,他高高举起铁锹。

  “砰!”

  第一铲土,重重砸在坟头上。

  这一声闷响,比刚才所有的喧嚣都要刺耳,直接砸碎了刘家庄百年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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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是第二铲。

  第三铲。

  “爷爷!我也来!”

  刘大脑袋红着眼冲了上去。

  “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族人加入了挖掘的队伍。

  他们挖得那么卖力。

  仿佛挖的不是自家祖坟,而是一座埋藏已久、终于属于他们的金矿。

  太师椅翻倒。

  刘守义张大嘴,喉咙里发出风箱破漏般的嘶鸣。

  “噗——”

  一口老血喷出。

  这位维护了一辈子体面的老族长,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尘埃里。

  旁边的御史们脸色惨白,下意识退了几步。

  他们准备了一肚子的圣贤道理。

  准备好了以死谏君的悲壮戏码。

  可现在,没人打他们,没人骂他们。

  击败他们的不是权力的傲慢。

  是穷人想活命的本能。

  ……

  远处高坡。

  宋应星放下望远镜,手心全是冷汗。

  他在笔记上落笔,笔尖戳破了纸张:

  “天启元年五月,摄政王以利破礼。人心之变,甚于洪水。然铁路之通,自此无碍。”

  写完,他合上本子,看向身侧。

  那里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这个原本一脸傲气的欧洲人,此刻摘下帽子,对着朱至澍深深鞠了一躬。

  他的眼中没了之前的轻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见怪物的恐惧与敬畏。

  “亲王殿下。”

  范·迪门操着生硬的汉话,声音微颤。

  “我在欧洲见过很多君主,也见过很多暴君。”

  “但从未见过像您这样……能让子孙为了钱,亲手挖掘祖坟的力量。”

  朱至澍整理了一下袖口。

  他看着远处那条即将延伸向地平线的路基,神色漠然。

  “这不叫力量。”

  “这叫工业化。”

  “范先生,写信回巴达维亚吧。”

  “告诉你们的总督,中国醒了。”

  “但不是以你们熟悉的方式。”

  当晚。

  一份名为《关于国家战略工程征地补偿及安置若干规定》的文件,从摄政王府发出。

  这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大明皇家铁路法案。

  它确立了一个让所有士绅阶层胆寒的原则:

  在国家利益与资本面前。

  任何私人财产、宗族礼法,皆可定价。

  皆可让路。

  这一夜,大明的地基,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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