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重伤归来

　　那道从混沌裂缝中踏出的身影，成为了压垮战局的最后一根稻草。

　　银甲女子赤足踏在虚空中，每一步都漾开圈圈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时间仿佛被冻结。她甚至没有出手，只是目光扫过战场，那些凶悍的异界生物、训练有素的执法使、诡谲莫测的蛊师、乃至三位结成阵法的罗汉——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连思维都陷入凝滞。

　　唯有燃灯古佛手中的青铜古灯，灯焰仍在跳动，只是那幽绿的光芒被压缩到灯盏范围之内，再无法向外蔓延半分。

　　“混沌女帝……”燃灯古佛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复杂的、掺杂着震惊与了然，“原来当年那场变故之后，你躲到了这里。”

　　银甲女子——混沌女帝的目光落在阿无身上，冰冷威严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柔软，随即又恢复成冻结万物的寒潭：

　　“燃灯，看在你我旧识的份上，现在滚，我可以当你没来过。”

　　燃灯古佛沉默许久，手中的青铜古灯明灭不定。最终，他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是你看中的人，老衲……不再插手。”

　　他深深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里有不甘，有遗憾，还有一种林凡读不懂的深意。然后，他的身形开始消散，从脚到头，化作点点幽绿的荧光，融入青铜古灯之中。古灯熄灭，从空中坠落，“当啷”一声落在雪地上，再无声息。

　　燃灯古佛的执念，选择了退却。

　　但危机并未解除。

　　女帝的目光转向巡夜司执法使和苗疆蛊师们。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

　　纤细的、如玉雕琢的手指，轻轻向下一按。

　　“噗——”

　　仿佛气泡破裂的轻响。

　　十二名执法使、三十七名蛊师、三名罗汉——所有入侵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沙雕般崩解、消散，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彻彻底底的“抹除”。

　　做完这一切，女帝才缓缓落地，走到阿无面前。

　　母女对视。

　　阿无的嘴唇在颤抖，手中的短刃“哐当”掉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女帝伸手，指尖轻触阿无的脸颊。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万年冰封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近乎“人性”的柔和：

　　“长大了。”

　　只说了三个字。

　　然后，她转身，看向林凡。

　　林凡此刻的状态极糟。

　　燃灯古佛的青铜古灯虽然退去，但那幽绿火焰留下的“魂蚀”已经侵入他的灵魂深处。冰魄莲的力量正在全力净化，但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对抗，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痛不欲生。更糟糕的是，刚才强行催动空间技巧和冰魄莲的力量，已经透支了他的精神力。

　　他现在还能站着，全靠意志在硬撑。

　　女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浑身颤抖、却依然挺直脊梁的年轻人。

　　“你就是林凡？”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林凡咬牙回答。

　　“我女儿用同心锁护着你。”女帝陈述事实，“甚至不惜暴露身份，动用我留给她的保命符。”

　　林凡看向阿无，后者移开了视线，耳根微红。

　　“我……”林凡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想说很多话，但剧痛让他只能挤出几个字，“连累她了……”

　　女帝没有回应这句道歉。她伸手，按在林凡胸口。

　　不是攻击，而是……探查。

　　她的指尖亮起一点混沌色的光，那光芒渗入林凡体内，游走过四肢百骸，最后停留在他的额头——那枚金色的传承印记上。

　　印记微微发光，似乎在回应女帝的探查。

　　几息之后，女帝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本源碎片……竟然已经融合到这种程度了。更难得的是，居然还保持着完整的人性……”

　　她顿了顿，忽然问：

　　“你恨那些人吗？恨巡夜司，恨苗疆，恨佛门，恨所有想杀你、想毁掉便利店的人吗？”

　　林凡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

　　“恨过。但现在……更多的是困惑。”

　　“困惑什么？”

　　“困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凡的声音因痛苦而断断续续，“如果只是为了永生，为了力量，为什么……要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便利店那些店员，那些被收容的异界生物……他们做错了什么？”

　　女帝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轻声说：

　　“因为恐惧。”

　　“恐惧？”

　　“恐惧未知，恐惧失控，恐惧自己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力量。”女帝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本源之力，是构筑三界的基石，也是最原始的混沌。它能创造，也能毁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害怕这种力量落入‘不该拥有’的人手中——比如你这样的‘凡人’。”

　　她看向林凡：

　　“所以他们要控制，要研究，要在你完全成长起来之前，要么将你变成他们的傀儡，要么……彻底毁灭你。便利店，只是这场博弈中，被波及的棋子而已。”

　　林凡握紧了拳头。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不是在反抗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在对抗一整个腐朽的、恐惧改变的“体系”。

　　“那我……该怎么办？”他问，声音很轻，像在问女帝，也像在问自己。

　　女帝没有直接回答。她转身，走向便利店。

　　门开了。

　　陆离站在门口，脸色苍白，但依然挺直着脊梁。他看着女帝，眼神复杂：

　　“前辈，好久不见。”

　　“陆离，”女帝微微点头，“你做得不错。能把阿无藏这么多年，还能把她教成这样……我欠你一个人情。”

　　陆离苦笑：“前辈言重了。当年若不是您出手，便利店早就……”

　　“过去的事，不提了。”女帝打断他，“现在，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给这小子疗伤。他体内的魂蚀和透支，再不处理，会留下永久性损伤。”

　　陆离立刻侧身：“里面请。最深处的‘静室’，结界完整，不会被窥探。”

　　女帝点头，转身看向林凡：

　　“还能走吗？”

　　林凡咬牙点头，刚迈出一步，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

　　一双手扶住了他。

　　不是女帝，也不是陆离。

　　是阿无。

　　她不知何时已经捡起了短刃，重新收好，此刻正紧紧抓着林凡的手臂，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坚定：

　　“我扶你。”

　　林凡看着她，想说什么，但眼前一黑，终于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

　　林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不是林凡，也不是任何一世的前世。他是一团光，一团在无边混沌中飘荡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存在”。

　　混沌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存在”与“不存在”的概念。只有无尽的、永恒的“变化”。

　　他在变化中观察，在观察中学习，在学习中……渐渐有了“自我”的雏形。

　　然后有一天，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将自己分割，将一部分“本质”投入混沌之外那些刚刚诞生的、还不稳定的“世界”中。他想知道，当“混沌”进入“秩序”，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有了第一世，第二世，第三世……

　　每一世都是一次实验，一次尝试，一次对“生命意义”的探索。

　　直到这一世。

　　他成为了林凡。

　　一个被诅咒的婴儿，一个便利店店员，一个在绝境中依然选择守护的……“人”。

　　梦的最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女帝的声音，很轻，仿佛隔着很远很远：

　　“本源实验的真相，不是他们想掌控混沌，而是混沌……想理解自己。”

　　“你，就是混沌理解自己的眼睛。”

　　林凡猛地睁开眼。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但比昏迷前好多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房间很暗，只有墙角一盏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这里应该是便利店最深处的静室。墙壁、地板、天花板都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缓缓流转，形成一层层隔绝内外的结界。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乱动。”

　　阿无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林凡转头，看到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低着头，用一块湿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林凡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一直在这里？”

　　“嗯。”阿无没有抬头，“母亲说你至少要昏迷三天，这才第二天，你就醒了。”

　　“女帝前辈呢？”

　　“在外面，和经理谈话。”阿无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你感觉怎么样？”

　　“痛。”林凡诚实地说，“但还能忍。”

　　阿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

　　“对不起。”

　　林凡一愣：“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瞒了你。”阿无的声音很低，“我的身份，我的过去，我和母亲的关系……我都没有告诉你。”

　　“每个人都有秘密。”林凡轻声说，“而且，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该说谢谢的是我。”

　　“不是因为这个。”阿无摇头，“是因为……我的身份，可能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她顿了顿，终于直视林凡的眼睛：

　　“我母亲是混沌女帝，是上一个纪元末期，唯一从‘混沌归墟’中活着走出来的存在。她不属于三界任何一方势力，甚至不被三界接纳。当年她为了护住刚出生的我，不得不将我送到人间，托付给经历……”

　　她握紧了手中的毛巾：

　　“现在她现身了，三界那些老家伙肯定会知道。他们会猜测，会调查，会想尽办法弄清楚混沌界和便利店——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到时候，你面对的就不只是巡夜司和苗疆了，可能是……整个三界的围剿。”

　　林凡安静地听着。

　　等阿无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所以呢？”

　　阿无一怔：“所以……所以你应该离我远一点。趁现在还有机会，我可以让母亲送你离开，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然后呢？”林凡问，“我一个人躲起来，眼睁睁看着便利店被毁，看着经理他们被追杀，看着你和你母亲被三界围攻？”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阿无赶紧扶住他。

　　“阿无，”林凡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店规第二条，还记得吗？”

　　阿无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自己人，不退。”林凡一字一顿地说，“你早就不是我的‘任务搭档’了。你是我的……同伴。是我可以托付后背的人。”

　　他握住她的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疼得额头冒汗，但他没有松开：

　　“所以，别再说‘离我远一点’这种话。要面对，就一起面对。要死……”

　　他顿了顿，笑了：

　　“也一起死。反正有同心锁，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阿无的眼眶红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湿意压下去，然后狠狠瞪了林凡一眼：

　　“谁要跟你一起死？要死你自己死，我活得好好的。”

　　但她的手，却反握住了林凡的手，握得很紧。

　　静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了。

　　女帝和陆离走了进来。

　　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陆离挑了挑眉，没说话。女帝则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醒了？”女帝走到床边，“比预计的快。看来你的恢复能力，比我想象的更强。”

　　她再次伸手探查林凡的情况，片刻后点头：

　　“魂蚀已经净化了七成，剩下的会在三天内自行消散。透支的精神力也恢复了大半。不过……”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你体内，除了本源碎片和冰魄莲的力量，还有另一股‘东西’。”

　　林凡心中一紧：“什么东西？”

　　“一道封印。”女帝说，“一道非常古老、非常强大的封印，封在你灵魂最深处。连我的混沌之力，都无法完全探知它的内容。”

　　她看向陆离：“你知道这件事吗？”

　　陆离摇头：“我只知道他灵魂特殊，有本源碎片，但不知道还有封印。”

　　女帝沉思片刻，忽然问林凡：

　　“你在接受烛龙传承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画面？比如，不是烛龙记忆的画面？”

　　林凡回忆了一下。

　　在魂印深处，他确实看到了一些不属于烛龙、也不属于自己任何一世前世的碎片画面。那些画面很模糊，像是隔着毛玻璃在看，只能大致分辨出一些轮廓——

　　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的海洋。

　　海洋中央，矗立着一座黑色的、高塔般的建筑。

　　塔顶，有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

　　“眼睛。”林凡脱口而出，“我看到了……一只眼睛。”

　　静室里，温度骤降。

　　女帝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是震惊，甚至有一丝……恐惧？

　　“灰色海洋……黑色高塔……眼睛……”她喃喃自语，“不可能……那地方……应该早就被彻底封印了才对……”

　　“前辈，那是什么地方？”陆离沉声问。

　　女帝没有立刻回答。她盯着林凡看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归墟之眼。”

　　“混沌的源头，也是混沌的终点。一切‘存在’的起点，一切‘存在’的终结。那是连我都只敢远远窥视、不敢靠近半步的……禁忌之地。”

　　她深吸一口气：

　　“而你灵魂深处的封印，散发出的气息……和归墟之眼，一模一样。”

　　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林凡才轻声问：

　　“所以……我到底是什么？”

　　女帝沉默了很久，最终摇头：

　　“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那道封印，绝对不能解开。至少在你有足够的力量掌控它之前，绝对不能。”

　　“否则，解封的那一刻，可能不只是你，整个三界……都会被拖入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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