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沉默

　　夜色（模拟）渐深。安全屋在经历了又一次风波后，暂时归于表面的平静。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消化着恐惧、疲惫、担忧，以及那些在生死边缘愈发清晰、却也愈发复杂难言的情感。

　　而那个隐藏在“虚无”方向、冰冷“存在”着的第三方，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这份短暂的宁静，也染上了沉重的不安。

　　医疗区的灯光在深夜调至最低档，模拟窗外是沉静的、点缀着稀疏人造星的“夜空”。沈小雪的呼吸逐渐平稳悠长，陷入了真正的睡眠。老大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短刃横放在膝头，闭着眼，但并未睡着。她在调息，也在警戒——警戒任何可能从数据底层渗透出的冰冷“杂音”，更警戒着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病房外，没有敲门，也没有立刻离开。那气息太熟悉——是白露。

　　老大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口。感应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走廊的光切进来，勾勒出白露修长而略显单薄的身影。她手里没拿数据板，只端着一杯水，脸色在背光下有些模糊。

　　两人隔着病房内昏暗的光线对视。空气凝固了几秒。

　　“她睡了。”老大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平直无波。

　　“我知道。”白露的声音同样低，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仓四同步了生命体征数据。”她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目光却越过老大，落在他身后病床上沈小雪安静的睡颜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里的东西很复杂，有关切，有疲惫，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色，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被理智牢牢锁住却依旧从缝隙中渗出的情绪。老大看在眼里，没说话。

　　白露的视线转回老大脸上，在她左臂的绷带和眼底的倦色上扫过。“你的伤，需要定期换药和能量疏导。明天上午九点，医疗AI会过去。”

　　“嗯。”

　　又是短暂的沉默。走廊的冷光与病房的暖黄在门口那条缝隙里无声交锋。

　　“方向数据分析有初步结果了。”白露忽然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汇报式冷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虚无’指向的坐标，与已知所有世界规则模型均不匹配，处于一种理论上的‘混沌未定态’。狐九推测，那可能是一个因多次高维度规则碰撞或古老契约撕裂而形成的‘规则坟场’，或者……人为制造的‘观测隔离区’。”

　　她顿了顿，看着老大：“无论是哪种，能够在那里‘存在’并干涉我们的东西，其本质和力量层级，都可能远超‘影子’。我们之前的行动，可能无意中……‘惊醒’了它，或者，踏入了它‘观察’的领域。”

　　这个消息足够沉重。老大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眼神深了些许。“有应对方案吗？”

　　“没有。”白露的回答干脆得近乎冷酷，“信息太少，未知太多。唯一能确定的是，它目前似乎没有直接毁灭我们的意图，更多是试探和干扰。但目的不明，是最危险的。”

　　她微微吸了口气，目光再次飘向沈小雪的方向，声音压低，几乎成了耳语：“小雪不能再接触它了。契约之力是它重点干扰的目标，也是小雪最脆弱的部分。”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老大看着她，没接话。

　　白露迎着她的目光，那层冷静的面具下，有某种东西在翻涌：“下一次，如果它针对小雪……我们未必还能像这次一样侥幸。”

　　“所以？”老大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所以我们需要更主动。”白露的眼神变得锐利，“在它再次出手前，找到方法屏蔽它对契约之力的感知，或者……找到它的弱点。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小雪绝对安全地恢复。”

　　“你打算怎么做？”

　　“调整安全屋的底层规则屏蔽参数，尝试建立针对‘虚无’特性的过滤层。狐九已经在建模。另外，”白露顿了顿，“我需要你和小雪的部分精神力频率样本，进行深度模拟，构建更精准的预警和防御模型。”

　　这要求合情合理，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老大沉默了片刻，点头：“可以。”

　　白露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她再次看向沈小雪，这一次，目光停留得更久，眼神里的冰冷锐利被一种更柔软的担忧取代，但那柔软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便被重新封存。

　　“她需要静养，至少一周，不能动用任何力量。”白露最后说道，像是叮嘱，又像是宣告，“我会调整所有人的训练和任务安排。”

　　说完，她没等老大回应，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感应门无声闭合，将那抹孤直的背影和走廊的冷光一同隔绝在外。

　　病房内重新陷入昏暗的宁静。老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白露的话在脑海里回响——“惊醒”、“观察”、“目的不明”、“最危险”。每一个词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而白露最后看向沈小雪的那个眼神，和她话语里那份不容置疑的保护欲，同样让老大心情复杂。

　　她转过头，看向床上安睡的沈小雪。暖黄的光晕柔和地勾勒着她精致的眉眼和略显苍白的脸颊。脆弱，却又坚韧。是被她们所有人小心翼翼护在中心，却也一次次被推向风口浪尖的人。

　　老大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极轻地落在了沈小雪散在枕边的发梢上。发丝柔软微凉。这个触碰短暂而克制，一触即收。

　　她重新握紧膝头的短刃，闭上了眼睛。白露的计划需要配合，未知的威胁需要警惕，沈小雪的安危高于一切。而她们三人之间这越来越难以厘清的关系……

　　暂时无解。只能先守住眼前。

　　夜色渐深。安全屋其他区域，也有人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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