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墙高筑·刻意的疏离与守护（二）

　　（二）刻意疏离：为不影响备战而保持距离

　　战胜实验中学后的第四天，距离迎战铁路中学还有两天。训练馆内的气氛，在邢凯泽顾问持续注入的“新燃料”和程启教练稳如磐石的“压舱石”共同作用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混合态——既有一种被强行打开视野的亢奋与求知欲，又有面对陌生领域时本能的不安与疲惫。

　　程悠的存在，在这片以汗水、碰撞和战术术语构筑的男性空间里，向来是一抹独特的柔和色调。她细心周到，善解人意，总能恰到好处地抚平训练的焦躁，给予队员们最需要的支持。她的微笑和鼓励，是许多队员，尤其是像赵宇轩这样情绪外露的队员，重要的精神补给。

　　然而，从昨天下午开始，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被敏感的队员们察觉到。

　　下午的战术分析课结束后，有一段自由休息和加练时间。按照以往的习惯，程悠会留在场边，整理完会议资料后，或是观看队员们加练，适时递上水和毛巾，或是在有人询问一些简单技术细节时，凭借自己长久以来的耳濡目染，给出温和的建议。

　　但今天，她在快速收拾好笔记本和战术板后，轻声对程启教练说：“爸，我有点头疼，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晚点再来收拾器材。”

　　程启正在和邢凯泽讨论下一个训练环节的细节，闻言立刻转头，关切地问：“头疼？厉害吗？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不用，”程悠连忙摆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歉意的疲惫笑容，“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不影响大家训练。”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连续的高强度比赛和备战，后勤工作也不轻松，感到疲惫再正常不过。程启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看着女儿确实不佳的脸色，还是点了点头：“那快回去休息吧，别硬撑。这边让知夏和吴晨他们帮忙就行。”

　　“嗯，谢谢爸。”程悠拿起自己的小包，对看过来的叶知夏和吴晨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训练馆。她的脚步不快，但很稳，仿佛真的只是寻常的疲惫。

　　苏然正在场边练习罚球，看到程悠离开的背影，手中的篮球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他想起上午她苍白的脸和那句“没事”。是真的没事，还是……他心中那根担忧的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陆阳正和赵宇轩进行一对一攻防练习，余光瞥见程悠离开，动作下意识地慢了一拍，被赵宇轩一个变向过了个干净。

　　“哎！阳哥，走神了！”赵宇轩进球后，得意地喊了一嗓子。

　　陆阳烦躁地“啧”了一声，没理他，弯腰捡起球，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场馆入口。

　　叶之枫坐在场边的长凳上，进行脚踝的恢复性力量训练。他的目光追随着程悠直到她消失在门口，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头疼？她以前很少用这样的借口提前离开。他想起她上午偶尔按向心口的动作，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里，程悠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减少与队员们的直接接触和长时间相处。

　　第二天上午，训练中途休息。队员们照例围到场边喝水补充能量。以往，程悠总是会在这个时候，一边分发毛巾和水，一边轻声和大家聊几句，问问训练感受，或者开个小小的玩笑缓解气氛。

　　今天，她依然准备了充足的饮水和毛巾，整齐地放在长凳上。但当队员们围过来时，她却退开了一些，站在稍远一点的器材箱旁，手里拿着记录板，目光落在板子上，仿佛在认真核对什么，只是偶尔抬头，对看向她的队员报以一个浅浅的微笑，却不再主动走近。

　　赵宇轩拿起水，喝了一口，左右看看，没发现程悠像往常一样在身边，有些奇怪地喊了声：“悠悠姐？这毛巾是新的吗？吸汗好像不太一样。”

　　程悠闻声抬起头，笑容温和：“是的，昨天新领的，可能布料有点不同，你将就用一下，我晚点问问还有没有之前的库存。”

　　她的回答得体周全，但那种停留在原地的姿态，却透出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赵宇轩挠挠头，“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苏然接过水，目光落在程悠身上。她站在几步之外，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却也让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和……疏离。他想走过去，像以前一样，自然地和她聊两句训练中的发现，或者只是问问她头还疼不疼。但脚步刚动，程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抬起眼，对他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礼貌的、婉拒进一步交谈的意味。苏然的脚步停住了，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涩意。

　　陆阳更是直接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训练中一次漂亮的抢断反击得手，兴奋之下，习惯性地看向场边，想寻找那道总能第一时间给他鼓励目光的纤细身影。他看到了程悠，她也正看着场内，脸上带着笑。但当他目光灼灼地看过去，试图捕捉她眼中那份为他而亮的赞许时，程悠却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一般，微微偏开了头，视线转向了正在拍手鼓励的程启教练。

　　那瞬间的回避，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陆阳毫无防备的心。胜利的亢奋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不解和隐隐恼火的情绪。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躲着他？

　　午餐时，程悠没有和队员们坐在一起。她以要整理上午的训练数据为由，端着餐盘坐到了餐厅另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和同样在整理笔记的齐潇潇坐到了一桌。齐潇潇沉浸在他的数字世界里，对周围的变化感知迟钝，只是对程悠点了点头，继续边吃边写。

　　苏然、陆阳他们坐在惯常的位置，看着程悠独自坐在远处的侧影，气氛莫名有些沉寂。连最聒噪的赵宇轩都感觉出来了：“悠悠姐怎么最近老是一个人待着？是不是我们太吵了？”

　　“可能是在忙数据吧，邢顾问不是让她也帮忙整理一些基础记录吗？”周泽宇推了推眼镜，理性分析道，但目光也忍不住飘向那个角落。

　　叶之枫默默吃着饭，视线低垂。他知道，程悠不是在忙。她是在刻意拉开距离。这种认知让他心里发闷，却无能为力。他了解她的骄傲和体贴，她一定是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正在关键备战期的队员们，为她分心担忧。所以，她选择用这种安静的方式，将自己“隔离”开来。

　　这种刻意为之的疏离，在下午训练时达到了一个微小的高潮。

　　进行全场战术跑位演练时，需要有人在场边负责发界外球和记录跑位成功率。以前这个工作常常由程悠或叶知夏担任。今天，程悠主动提出：“爸，我这个位置看整体跑位好像不是最清楚，让知夏来记录吧，她最近学数据分析，视角可能更精准。我去帮吴晨他们准备一会儿要用的器材。”

　　她说着，便走向了堆放训练器材的区域，开始默默地检查篮球的气压，整理标志桶。

　　叶知夏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紧张地接过了记录板。苏然作为场上指挥，在跑位间隙，目光扫向场边，看到的是叶知夏全神贯注又略显手忙脚乱的侧影，而程悠则背对着场地，半蹲在器材箱旁，只留给他一个纤细而沉默的背影。

　　那一刻，苏然清晰地感觉到，一堵无形的墙，正在他和程悠之间，也在程悠和整个球队之间，缓缓筑起。她依然在做事，依然在付出，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浸润在团队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里。她把自己抽离出来，成了一个安静而尽责的旁观者、服务者，却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时靠近、分享喜悦与压力的温暖中心。

　　陆阳在跑位中因为一次沟通失误，和苏然撞到了一起，两人都踉跄了一下。陆阳本就烦躁，忍不住低吼了一句：“看着点！”

　　苏然稳住身形，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眉头蹙起。训练中的小摩擦本属正常，但此刻陆阳的火气，显然不仅仅源于这次碰撞。

　　训练间隙，陆阳走到场边，猛灌了几口水，眼神不由自主地又去寻找程悠。她正在远处，和吴晨低声说着什么，侧脸平静。陆阳握紧了水瓶，塑料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想不通，为什么赢了比赛，大家的关系好像反而变得奇怪了？为什么程悠突然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程悠能感受到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带着疑惑和关切的目光。每一道目光，都像小小的针尖，轻轻刺着她筑起的心墙。她何尝不想像以前一样，和大家在一起，分享训练的苦与乐，感受那份毫无隔阂的亲近？但胸口时不时传来的闷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不知道哪一次不适就会突然变得严重。她不能让那种可能性发生在大家面前，发生在比赛的关键时刻。

　　所以，她只能选择远离。用距离来缓冲可能带来的冲击，用沉默来掩盖逐渐加重的隐忧。哪怕这样做，会让关心她的人感到困惑和失落，哪怕她自己，也在这种自我隔离中，品尝着孤独的滋味。

　　墙，已经筑起。墙内，是她独自对抗的病情与恐惧；墙外，是队友们不解的目光和未竟的征程。而这刻意疏离的背后，那份深沉的守护之心，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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