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墙高筑·刻意的疏离与守护（四）

　　（四）苏然担忧：敏锐感知下的三重压力

　　与陆阳那种外放的、直抵胸膛的烦躁不同，苏然的担忧，是沉静的，如同深水之下的暗流，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涌动着更为复杂深邃的漩涡。

　　作为队长，他需要关注训练效率，协调队员关系，消化教练和顾问的战术意图，并在场上做出最冷静的决策。作为苏然，他还有着更私密的、无人可以言说的心绪。

　　程悠的变化，他比陆阳感知得更早，也更细致。从她脸色细微的苍白，到偶尔停顿的呼吸，再到那悄然筑起的、礼貌而疏离的壁垒，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逃过他敏锐的观察。他几乎可以肯定，她的身体出了状况，而且她正在极力隐瞒。这种认知，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心上，随着她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回避而轻轻抽紧。

　　训练时，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追随她的身影。看到她独自站在远处，他的指令会有一瞬间的迟疑；看到她低头记录时微蹙的眉心，他组织进攻的思绪会飘忽一瞬。他知道这样不对，他应该全神贯注于球场，但他控制不住。那份担忧，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干扰着他引以为傲的专注力。

　　他想过直接去问她，像以前关心她是否着凉感冒那样自然。但程悠那堵无形的墙，以及她眼神中那份柔和的、却不容置疑的“请勿靠近”的意味，让他止步了。他尊重她的选择，即使这选择让他感到心疼和无力。他能做的，只有在递水时轻声问一句“还好吗”，在她需要搬动稍重物品时，默不作声地提前接过去，或者，仅仅是让望向她的目光，再多停留那么零点几秒，试图从她平静的侧脸上，解读出哪怕一丝真实的情绪。

　　这份对程悠的担忧，是他心绪的第一重涟漪。

　　而第二重涟漪，则来自沈悦瑶。

　　这位沈氏集团的千金，程悠的闺蜜，最近出现在球队周围的频率，明显增高了。不同于以往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探访或偶尔的资源支持，现在的沈悦瑶，似乎多了几分……主动。

　　她会来看训练，不是像以前那样安静地坐在角落，而是会适时地提出一些见解——基于她广阔的见识和资源所获取的、关于其他球队动态或篮球发展理念的信息，往往能给程启教练和邢凯泽顾问带来新的思路。她也会在训练结束后，“顺便”带来一些高品质的营养补给品或最新的运动恢复设备，说是“家里正好有，给球队试试效果”。

　　这些举动，无可厚非，甚至对球队大有裨益。但苏然却从中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让他不太自在的靠近。

　　尤其是沈悦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依旧美丽，带着她特有的清冷气质，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些探究，一些……他无法准确定义的兴趣。有时在讨论战术时，她会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向他，询问他的看法，目光专注，仿佛他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仔细聆听。

　　苏然不习惯这种关注。他习惯于隐藏在团队之后，用行动而非言语领导。沈悦瑶的靠近，让他有一种私人领域被侵入的感觉。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他偶尔能从沈悦瑶的只言片语或旁人（如何正国校长）的暗示中，捕捉到一些关于“家族”、“合作”、“未来”之类的模糊词汇。这些词汇，与他所熟悉的篮球世界格格不入，却与他身为“苏然”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的东西，隐隐相连。

　　苏然知道，自己的家族显赫，在国内甚至是国际上都颇有分量。父母对他打篮球的态度，从最初的无奈，到后来的有条件支持，始终带着一份“这只是青春经历”的潜台词。他们更期望他继承家业，步入那条规划好的、稳妥而光明的商业道路。沈悦瑶的出现，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沈氏集团，是否会让父母本就微妙的态度，产生新的变数？那些关于“联姻”、“强强联合”的流言蜚语，他并非完全没有耳闻，只是以前觉得与己无关，一笑置之。

　　但现在，沈悦瑶的主动，加上程悠的疏离，让他心中那根关于“未来”的弦，也被轻轻拨动了。篮球是他的热爱与梦想，但梦想之外，是沉重的家族责任和父母期望。这份责任，他一直试图用球场上的成功去平衡、去证明，但沈悦瑶的存在，像一面镜子，映照出那条他终将面对的现实岔路。

　　对程悠身体的担忧，对沈悦瑶靠近的不解与隐约抗拒，对自身梦想与家族责任矛盾的潜在焦虑，这三重压力，在苏然沉静的外表下交织、翻涌。他无法像陆阳那样，将情绪直接宣泄在训练或话语中。他只能将它们压下去，转化为更专注的训练，更周密的管理，更不动声色的观察。

　　夜晚，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不仅是战术笔记，还有父亲不久前发来的、询问他比赛情况和“与沈家千金相处如何”的邮件。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清俊而略显疲惫的脸。他揉着眉心，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程悠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又被那莫名的胸闷困扰？她把自己隔离起来，独自承受着什么？陆阳那家伙，今天训练时火气似乎格外大，是因为程悠的疏离吗？还有沈悦瑶……她究竟想做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答案。只有无声的压力，沉甸甸地堆积在他年轻的肩膀上。

　　但是，他是苏然，是阳山队的队长，是球队的大脑和定海神针。他不能乱，不能表现出任何动摇。哪怕内心已是波澜起伏，表面也必须维持那份令人安心的冷静与稳定。

　　这份超乎年龄的克制与负重，是他选择的道路，也是他守护球队、以及守护心中那份隐秘牵挂的方式。只是，无人知晓，在这冷静的守护之下，那份深切的担忧与迷茫，正如同夜色一般，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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