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黎明前的试炼（一）

　　（一）曙光微现

　　清晨五点半，治疗室的灯光比往常更早亮起。叶之枫坐在诊疗床上，左脚踝裸露在外，经过三天的治疗，肿胀已经明显消退，但皮肤上大片的淤青从深紫色转为青黄色，像一张褪色的地图，记录着受伤的轨迹。

　　李医生仔细检查着脚踝的每一个角度，手指轻轻按压韧带附着点。“疼吗？”他问。

　　“有点，但能忍。”叶之枫如实回答。

　　医生点点头，开始测试脚踝的活动范围。背屈、跖屈、内翻、外翻——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谨慎。叶之枫配合着医生的指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疼痛难忍，而是紧张。今天的检查结果，将决定他能否站上决赛的赛场。

　　“活动度恢复了八成左右。”李医生记录下数据，“肿胀消退得不错，但距腓前韧带仍然有压痛。你试着站起来，用伤脚承受部分体重。”

　　叶之枫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床沿，小心翼翼地将左脚放平在地面上。体重逐渐转移，脚踝传来一阵熟悉的紧绷感，但不是剧痛。他尝试走了两步，跛行明显，但可以忍受。

　　“怎么样？”周明教练在一旁问道，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可以走，但跑跳还不行。”叶之枫实话实说。

　　李医生让他坐下，拿出一个便携式超声波设备。“再做一次治疗，然后我给你打肌内效贴布。贴布可以提供额外的支撑，但记住——它只是辅助，不是治疗。”

　　治疗过程中，叶之枫闭上眼睛。超声波的嗡鸣声像远处传来的蜂鸣，规律而低沉。他能感觉到探头在皮肤上移动产生的温热，能感觉到脚踝深处细微的振动。三天来，这个声音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每天两次，每次二十分钟。从最初的陌生到现在的熟悉，这个过程记录了他为恢复做出的努力。

　　治疗结束后，李医生开始贴扎。红色的肌内效贴布被剪成特殊的形状，像蝴蝶的翅膀，精准地贴在脚踝内外侧。“贴布的作用是提供支撑，同时促进淋巴回流，加速淤血吸收。”医生一边操作一边解释，“但如果你在比赛中感到疼痛加剧，必须立刻停止，明白吗？”

　　“明白。”叶之枫点头。

　　全部处理完毕后，李医生退后一步，仔细检查自己的作品。红色的贴布在脚踝上构成一个支撑网络，既美观又实用。“现在，我要你做一些简单的篮球动作。”

　　周明递过来一个篮球。叶之枫接过，感受着熟悉的皮革纹理。他在原地拍球，左右手交替，动作流畅。然后尝试原地投篮——起跳时，左脚只敢轻轻点地，出手动作因此有些变形，但球依然空心入网。

　　“再试试横向移动。”李医生说。

　　叶之枫放下球，尝试侧向滑步。第一步还算顺畅，但第二步时，脚踝突然传来刺痛，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停。”医生抬手，“看来横向移动还是有困难。比赛中的防守需要大量侧向移动，你能承受吗？”

　　这个问题悬在空气中。治疗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叶之枫看着自己的脚踝，红色的贴布在灯光下格外醒目。他想说能，想说无论如何都要上场，但理智告诉他，逞强的后果可能是更严重的损伤。

　　“医生，”周明打破了沉默，“如果只让他打有限的时间呢？比如，每节打五分钟左右，关键时刻上场？”

　　李医生沉思了一会儿：“理论上，如果只是短时间、低强度的上场，风险会降低。但篮球比赛充满变数，一旦进入激烈对抗，谁也无法保证。”

　　他看向叶之枫：“年轻人，最终的决定权在你。作为医生，我的建议是休息；但作为曾经的运动员，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选择上场，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叶之枫抬起头，眼神坚定：“您说。”

　　“第一，赛前充分热身，让肌肉和韧带做好准备；第二，比赛中如果感到剧痛，立刻示意换人，不要硬撑；第三，赛后无论输赢，都要接受至少两周的彻底休息。”

　　“我答应。”叶之枫毫不犹豫。

　　医生叹了口气，转向周明：“教练，这孩子交给你了。请务必监督他遵守承诺。”

　　“我会的。”周明郑重承诺。

　　检查结束后，叶之枫和周明一起走出医疗中心。清晨的阳光刚刚升起，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洒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晨跑的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人认出了叶之枫，挥手致意。

　　“感觉怎么样？”周明问。

　　“比想象中好。”叶之枫活动了一下脚踝，“贴布确实有帮助，紧绷感减轻了。”

　　“但横向移动还是有问题。”周明指出关键，“这意味着你在防守端会成为弱点。实验中学一定会针对这一点进攻。”

　　叶之枫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弱点，但比起完全不能上场，这已经是更好的选择。

　　“教练，”他停下脚步，“如果我只在进攻端发挥作用呢？比如，打无球，利用掩护接球投篮，减少持球突破和防守负担。”

　　周明思考着这个提议：“理论上可行，但比赛是动态的。对手不会因为你只打无球就放过你。赵天宇会专门找你单打，孙浩然会不断突破你这一点。”

　　“那就让他们来。”叶之枫眼中闪过决绝，“我可以接受被得分，但不能接受连尝试都不尝试就放弃决赛。”

　　周明看着眼前的学生。这个曾经因为受伤而消沉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真正的战士。不是不知道风险，而是在明知风险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前进。

　　“今天下午，我们会打一场模拟赛。”周明说，“对手是校二队，他们会模仿实验中学的战术。你可以上场，但时间有限。我们要看看你在实战中的表现，再决定决赛的轮换方案。”

　　“谢谢教练。”叶之枫由衷地说。

　　回到宿舍，叶之枫没有休息，而是开始做康复训练。脚踝在贴布的支撑下感觉稳定了许多，他尝试了一些更复杂的动作——单脚站立，小幅度跳跃，变向移动。每一次尝试都小心翼翼，每一次进步都来之不易。

　　手机响了，是陈焕发来的信息：“检查结果怎么样？”

　　叶之枫回复：“可以打，但时间有限。医生同意了。”

　　陈焕：“太好了！我也刚做完康复训练，感觉不错。医生说决赛可以打十分钟左右。”

　　两个伤员，都在为决赛做最后的努力。叶之枫看着这条信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支球队的每个人都值得尊敬——主力、替补、伤员、工作人员，所有人都在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

　　上午九点，球队在体育馆集合。周明宣布了下午模拟赛的安排，同时也公布了一个重要决定：叶之枫和陈焕将有限度地参加合练。

　　“注意，”教练强调，“合练不是实战，强度会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叶之枫、陈焕，你们俩有任何不适要立刻报告，不要硬撑。”

　　热身开始。叶之枫的动作比平时慢，但每一个拉伸都做到位。他能感觉到脚踝在活动时的细微反应——有些角度会痛，有些不会；有些动作可以完成，有些需要避免。这种对身体极限的试探，既危险又必要。

　　合练内容主要是战术演练。周明设计了四套针对实验中学的进攻战术，每套都有不同的发起方式和终结选择。叶之枫的角色被设定为战术终结点之一——不是持球核心，而是通过跑位和掩护获得机会的射手。

　　“这套战术的关键在于时机。”周明在白板上画着路线，“王锋在低位要球，吸引包夹；李浩从弱侧空切，带走防守；叶之枫利用张晨的掩护从底角绕出，接球投篮。”

　　他看向叶之枫：“你的跑位路线要精确，启动要果断。实验中学的防守轮转很快，机会只出现一瞬间。”

　　队员们开始演练。第一次，叶之枫的启动慢了半拍，防守已经到位。第二次，他跑位太急，差点撞上掩护的张晨。第三次，时机完美，他接球、调整、出手，动作一气呵成，球空心入网。

　　“漂亮！”李浩喊道。

　　叶之枫落地时小心地控制着力道，脚踝没有异常反应。这个小小的成功给了他信心——即使不能像以前那样飞驰，他依然可以用其他方式帮助球队。

　　战术演练持续了整个上午。叶之枫逐渐找到了在脚踝受限情况下的打球方式：减少变向，多用直线移动；减少起跳高度，多用技巧和时机；减少持球时间，多做无球跑动和快速出手。

　　中午休息时，林晓月带来了午餐和最新的情报。

　　“实验中学今天的训练取消了。”她说，“据说是为了让队员充分休息，调整状态。”

　　“他们很自信。”张晨评价道。

　　“有自信的资本。”周明平静地说，“但过度的自信有时会成为弱点。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持谦逊，做好准备，然后在场上证明自己。”

　　林晓月继续汇报：“另外，决赛的门票已经全部售罄。市体育频道将全程直播，还会邀请两位前职业球员做解说嘉宾。”

　　“压力更大了。”李浩苦笑道。

　　“但也意味着更多人会看到我们的表现。”王锋说，“这是展示青云中学篮球的机会。”

　　叶之枫安静地吃着午餐。他想起一年前，青云中学的比赛观众寥寥无几，甚至没有校报记者采访。而现在，他们要打市决赛，要在电视直播中面对全市的观众。

　　改变，真实地发生了。而他们，正是推动改变的人。

　　下午两点，模拟赛准时开始。校二队的队员穿着实验中学的橙色队服，模仿对手的打法和习惯。周明要求他们“不遗余力地攻击叶之枫这一点”，测试他在防守端的承受能力。

　　比赛开始，叶之枫首发登场。第一次防守，对位的球员就直接突破，他横移时脚踝一紧，被过了个干净。对方上篮得分。

　　场边，周明眉头微皱。

　　第二次进攻，叶之枫在底角接球，面对防守，一个投篮假动作后突破——但启动速度明显不如以前，防守轻易跟上，干扰了他的上篮。

　　第三次，他尝试中距离跳投，命中。

　　比赛进行到第五分钟，叶之枫已经气喘吁吁。不是体能问题，而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压力——每一次移动都要计算脚踝的承受能力，每一次对抗都要担心伤势加重。

　　周明叫了暂停，把他换下。

　　“感觉怎么样？”教练问。

　　“防守跟不上。”叶之枫实话实说，“进攻可以打，但效率不如以前。”

　　周明点头：“我看到了。但我也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你在用脑子打球。防守跟不上，就用预判和站位弥补；速度不够，就用节奏变化创造空间。”

　　他拍拍叶之枫的肩膀：“决赛，你会上场，但角色会调整。你会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而不是常规轮换。”

　　这个决定让叶之枫既失落又释然。失落的是，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打满全场，带领球队；释然的是，他依然有机会贡献力量，而且是在最需要他的时刻。

　　模拟赛继续。叶之枫在第二节末再次上场，这次他调整了心态。防守端，他不再试图跟住每一个突破，而是利用身高臂展干扰投篮，把突破路线交给队友协防。进攻端，他专注于无球跑动和接球投篮，减少了持球单打。

　　这种打法收到了效果。他在底角命中两记三分，还助攻王锋完成一次空中接力。虽然防守端仍被针对，但进攻端的贡献足以弥补。

　　比赛结束时，青云中学主力队以微弱优势获胜。叶之枫的数据是12分3助攻，上场时间15分钟。

　　更衣室里，周明总结了模拟赛的表现。

　　“今天我们看到了一些问题，也看到了一些希望。”教练说，“叶之枫的伤势确实影响了他的移动能力，但他的篮球智商和投篮手感依然在线。陈焕的恢复也不错，他的组织能力对球队很重要。”

　　他看向所有队员：“决赛，我们会采用十人轮换，每个人都要做好准备。比赛会很艰难，实验中学很强，但我们也走到了这里。记住，篮球是圆的，比赛没打，谁也不知道结果。”

　　散会后，叶之枫留在更衣室，冰敷脚踝。红色的肌内效贴布已经被汗水浸湿，边缘有些翘起。他小心地撕下贴布，脚踝暴露在空气中——肿胀又回来了些，皮肤因为长时间包裹而发白起皱。

　　这就是现实。伤病不会因为意志而消失，恢复需要时间和耐心。

　　但至少，他还有机会。

　　至少，他还能在决赛中贡献力量。

　　手机震动，是父亲发来的信息：“儿子，明天就是决赛了。我和你妈都会去现场。记住，无论输赢，无论你打多久，我们都以你为荣。”

　　叶之枫回复：“谢谢爸。我会尽力的。”

　　窗外，夕阳西下，天边燃起火烧云。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户，在更衣室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明天，决赛。

　　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将并肩作战。

　　因为这是他们的篮球，他们的青春，他们共同书写的故事。

　　而故事的高潮，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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