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涟漪·无声惊雷（下）

　　（三） 暗流·意外的橄榄枝

　　下午的恢复性训练安排在市内一个公共体育场。阳光炽烈，但队员们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层阴云。训练内容以放松和基础动作为主，程启教练没有安排高强度的对抗，但气氛依旧沉闷。

　　陆阳的训练格外卖力，甚至带着点自虐的倾向。他一次次地练习着折返跑和冲刺，汗水浸透了背心，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烦躁都通过体力消耗发泄出去。苏然看在眼里，却没有再上前干涉，他知道此刻的陆阳听不进任何话。

　　训练间隙，队员们坐在场边树荫下休息。赵宇轩试图活跃气氛，讲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回应者寥寥，他自己也讪讪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场地边。

　　是邢凯，实验中学的那位教练。他依旧穿着那身考究的深蓝色运动服，姿态从容，与周围略显破旧的公共体育场格格不入。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阳山队员的目光，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的紧张。

　　邢凯没有在意那些或警惕、或好奇、或带着敌意的视线，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众人，落在了独自在场边练习投篮的陆阳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随即，他转向了正站在场边与程启教练低声交谈的苏然。

　　他缓步走了过去。

　　程教练，苏然同学。邢凯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却不容忽视的威严。

　　程启和苏然同时转过头。程启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邢教练。

　　苏然则保持着礼貌的疏离：邢教练，您好。

　　不必紧张。邢凯笑了笑，目光落在苏然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昨天的比赛很精彩。苏然同学大局观出色，传球视野和节奏掌控，在同龄人中非常罕见。

　　苏然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夸赞自己，他谨慎地回应：谢谢邢教练，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谦虚是美德。邢凯点点头，话锋却微微一转，不过，有时候，平台和环境，对球员的成长至关重要。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这片公共体育场，以及阳山队员们身上那些略显陈旧的装备，在某些环境下，天赋可能会被埋没，或者...成长的速度会慢很多。

　　程启教练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他没有立刻开口。

　　邢凯仿佛没有看到程启的表情变化，继续对苏然说道：省实验中学拥有全省最好的篮球训练设施、最科学的培养体系，以及...通往更高舞台的直通车。以你的资质，如果能在更专业的环境下接受指导，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我个人非常欣赏你的球商和领导力。如果你有兴趣，赛后我们可以详细聊聊。实验中学的大门，永远向真正有天赋的年轻人敞开。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

　　周围的阳山队员们，虽然离得有些距离，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邢凯那毫不掩饰的招揽姿态，以及苏然骤然凝重的表情，都让他们隐约猜到了什么。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目光在苏然和邢凯之间来回逡巡。

　　陆阳也停下了练习，皱着眉头看向这边，眼神复杂。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个实验中学教练对苏然表现出来的特殊关注，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爽，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酸意。

　　程启教练终于开口，声音冷硬：邢教练，当着我的面挖我的队员，这不合规矩吧？

　　邢凯坦然迎上程启的目光，笑容不变：程教练言重了。我只是惜才，给优秀的年轻人多一个选择的机会罢了。毕竟，球员的未来，是他们自己的。他特意强调了两个字。

　　苏然深吸一口气，在程启教练开口前，抢先一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谢谢邢教练的厚爱。但我现在是阳山中学的队长，我的队友和教练都在这里。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打好接下来的每一场小组赛。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没有看程启教练，但挺直的脊梁和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邢凯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他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很好，有骨气。我尊重你的选择。希望能在后面的比赛中，看到你更精彩的表现。说完，他对着程启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背影从容不迫。

　　邢凯的离去，并没有带走紧张的气氛，反而留下了一片更深的寂静和猜疑。

　　苏然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关切，有探究，也有不安。他知道，邢凯这番看似的举动，就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虽然被他明确拒绝，但其激起的涟漪，却可能在未来引发更大的波澜。这不仅是对他个人忠诚度的考验，也在无形中，在刚刚经历惨败、士气低落的团队内部，埋下了一根刺。

　　他转头看向程启教练，发现教练也正看着他，目光深沉，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欣慰，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集中精神，继续训练！程启教练没有多言，只是沉声下令，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外部强敌的虎视眈眈，内部刚刚经历的挫败与隐隐浮现的裂痕，以及这突如其来的、指向未来的诱惑与抉择......所有这些，都像无声的惊雷，在阳山队少年们的心湖深处，炸开了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下一场对阵七中的比赛，不仅关乎出线形势，更将成为检验这支队伍凝聚力的试金石。

　　（四） 转机·七中经验的启示

　　当晚，程启教练在房间里反复观看七中的比赛录像。与七中的热身赛虽然输了，但那场比赛暴露的问题和积累的经验，在此时显得尤为珍贵。

　　他注意到七中的攻防转换速度极快，外线投射精准，但内线防守相对薄弱，过度依赖团队协防。这与实验中学那种几乎无懈可击的整体性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许...七中会是一个突破口。程启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第二天训练前，他将这个发现与队员们分享。

　　还记得我们和七中那场热身赛吗？程启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力度，他们确实很快，外线也准，但他们的内线是我们的机会点。

　　他在战术板上画着七中的防守阵型：他们习惯用快速的轮转补位来弥补个人防守的不足。但这意味着，只要我们传球够快，进攻够耐心，一定能找到空档。

　　苏然立刻领会了教练的意图：我们可以多打内线，利用李墨的身高优势。同时外线要保持移动，随时准备接应。

　　没错。程启赞许地点头，陆阳，你的突破要更果断，但要学会观察防守。如果对方收缩，就分球；如果一对一，就打！

　　陆阳难得没有反驳，认真听着。他对七中的比赛记忆犹新，那场失利让他憋着一股劲。

　　李墨推了推眼镜：我会在篮下要位更深一些，给他们施加压力。

　　还有，程启补充道，七中的主力控卫林浩速度快，但防守习惯用右手，苏然你可以多尝试从左侧突破。

　　这些具体的战术安排，像一剂强心针，让队员们重新找到了方向。他们开始针对七中的特点进行专项训练，气氛明显活跃了许多。

　　训练间隙，苏然主动找到陆阳：下一场，我们需要你的冲击力。但记住，不是蛮干。

　　陆阳看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呛声：知道了。我会看情况分球。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苏然心中一动。也许，经历失败后的陆阳，真的在慢慢改变。

　　程悠在场边看着训练场上重新燃起的斗志，轻轻松了口气。她注意到叶之枫在整理器材时，悄悄将她的药盒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心中一暖。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悦瑶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们下一场对七中吗？需要市七中球队更详细的资料吗？我这边有一些。

　　程悠感激地回复：谢谢悦瑶姐，教练已经做了充分准备。

　　她抬头望向训练场，阳光洒在少年们汗湿的背上，仿佛给每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失败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但希望的种子已经悄然发芽。

　　对阵七中的比赛，不仅是一场关乎出线的生死战，更将成为检验这支队伍能否在逆境中重生的试金石。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证明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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