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涅盘·为她而战（五）涅盘重生

　　下半场的比赛，如同一场在刀尖上行走的舞蹈，彻底化作了一场意志与血肉的熔炉，每一步都浸透着汗水与意志的较量。每一秒的推进，都像是在烧红的铁砧上被反复锻打，迸溅出痛苦与坚韧的火星。双方比分如同拉锯般交替上升，紧紧咬住，谁也无法将对方彻底击垮，每一次攻防都牵动着场馆内所剩不多的、却异常专注的目光。汗水早已浸透每一位阳山队员的球衣，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如同拓印般的水渍。球衣紧贴在年轻而紧绷的躯体上，肌肉因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仿佛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部火辣辣地疼，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但没有人停下脚步，他们的眼神却愈发清明，如同被这场风暴洗涤过的天空。

　　苏然感觉自己的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运球、传球，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正在逼近极限，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但他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冰封的湖面，清晰地倒映着场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因为他知道，他不仅要应对林浩如影随形的纠缠，更要时刻观察场上局势，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他看到了陆阳眼中那尚未完全熄灭、但已被强行压制的火焰，看到了李墨在篮下每一次卡位时咬紧的牙关，看到了赵宇轩不惜体力地空切跑动后那苍白的脸色，也看到了周泽宇在外线默默等待机会时那专注而信任的眼神。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而过载的计算机，处理着队友的跑位、对手的防守漏洞、以及所剩无几的时间。

　　“还有三分钟！顶住！把他们防下来！” 苏然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变形，但他依旧用尽力气拍手呐喊，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每一个队友。

　　市七中的王牌林浩，同样意识到了这支残阵阳山的可怕。他们在没有教练，失去战术支援，没有队医，队员受伤，甚至失去了他们精神上的支柱，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像一根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他试图再次利用个人能力撕开防线，但陆阳的防守如同跗骨之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纯粹的专注，所有的暴躁与冲动都被收敛，化为了对胜利最直接的渴望。

　　陆阳又一次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挤开防守人，但这一次，陆阳没有强行出手，而是在吸引包夹后，用一个隐蔽的手势，将球分给了悄然切入的赵宇轩，后者轻松上篮得手。

　　“好球！”苏然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肯定。

　　陆阳喘着粗气跑回来，与苏然擦肩而过时，极其快速地低语了一句：“他们内线补防慢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往日的火药味，只有基于比赛观察的冷静交流。苏然心中微动，点了点头。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在共同的目标和巨大的压力下，正在悄然融化，不是瞬间崩塌，而是被汗水与坚持一点点消磨。

　　李墨在内线仿佛一尊沉默的礁石，承受着对方中锋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他的眼镜片上沾满了汗水和雾气，视线有些模糊，但他凭借本能和毅力，一次次卡住位置，守护着篮下这片最后的阵地。每一次成功的防守，每一次拼下来的篮板，他都默不作声，只是用力握一下拳，眼神更加坚定几分。

　　赵宇轩和周泽宇在外线不知疲倦地奔跑，他们的任务同样艰巨，既要寻找空位机会，又要随时准备协防，弥补可能出现的漏洞。齐潇潇被替换上场后，虽然动作依旧带着替补球员的些微生涩，但他的跑位却异常聪明，总是出现在战术需要的位置。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记分牌上的数字像的数字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缓慢跳动。72：72。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比赛时间只剩下最后1分12秒。球权，掌握在阳山队手中。

　　苏然在后场稳稳接住李墨拼死保护下来的篮板球，他没有立刻推进，而是深吸一口气，抬手压了压节奏。市七中见状，立刻如同嗜血的狼群般扑了上来，施行全场紧逼防守！林浩和另一名队员瞬间对苏然形成包夹，像一张不断收缩的大网，要将他连同篮球一起吞噬。

　　“苏然！” 一个嘶哑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是陆阳！他奋力摆脱了如影随形的防守，如同破开风浪的旗舰，冲到中线附近，张开手要球。他的眼神与苏然在空中交汇，那里没有了平日的挑衅与不服，只有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绝，以及……一种近乎托付的信任。

　　苏然没有任何犹豫，在包夹合拢前的最后一刻，用一个极其冒险的击地传球，将球送到了陆阳手中。

　　陆阳接球，防守重心立刻向他倾斜。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凭借爆炸性的第一步强行突破，瞬间吸引了两名防守队员的注意力。若是往常，他一定会利用身体强行冲击篮筐，用最霸道的方式解决问题。但这一次，他在起跳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深蓝色的身影——齐潇潇，不知何时，已经通过不知疲倦的跑位，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左侧底角三分线外，那里，是一片被对手暂时遗忘的空旷地带！

　　信任，在这一刻超越了本能。陆阳在空中被对方球员封堵、几乎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用了一个极其别扭却异常精准的姿势，将球甩向了那个无人盯防的角落！

　　篮球带着呼啸的风声，穿越了拥挤的禁区，如同承载着全队最后希望的诺亚方舟，精准地飞到齐潇潇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齐潇潇，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总是与数据和分析为伍的少年，此刻站在决定球队命运的位置上。他接球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生涩，平日里记录数据时稳健的手指，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篮球皮革的纹路和自己的心跳一样剧烈。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如同战鼓般狂擂的声音，也仿佛听到了远方医院里，那个女孩微弱的祈祷。他记得程悠总是温柔地说：“潇潇，你的投篮手型很标准，要相信自己。”

　　场边，叶之枫仿佛忘记了呼吸，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毛巾。

　　替补席上，吴晨和其他队员全都站了起来，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而不自知。

　　整个副馆鸦雀无声，所有观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个控球的少年身上。

　　齐潇潇抬眼望向篮筐，目光穿过喧嚣的场馆，仿佛看到了程悠那双总是盛满温柔与鼓励的眼睛。

　　进攻时间在一秒秒减少：10秒，9秒，8秒……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所有繁杂的数据、所有战术的分析全部清空，只剩下最纯粹的身体记忆。屈膝，起跳，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手腕柔和地将球拨出——

　　那颗橙色的篮球，承载着所有人的目光、祈祷与未完的誓言，在空中划出一道无比优美、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弧线，朝着篮筐的方向，义无反顾地飞驰而去……

　　“唰——！”

　　清脆悦耳、如同天籁般的入网声，穿透了几乎凝固的空气，清晰地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空心入网！

　　75：72！

　　“啊——！！！” 齐潇潇落地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即仰天发出一声宣泄般的狂吼，这个平日里沉默内敛、专注于数据、一向内敛的少年，此刻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在此刻他成为了拯救球队的英雄！

　　市七中请求了暂停，但谁都明白，气势已经完全倒向了阳山。这记三分，不仅反超了比分，更彻底击碎了对手的心理防线。

　　最后一次防守，阳山队众志成城。苏然的抢断，陆阳的追防，李墨镇守的篮下，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当林浩绝望的最后一投被李墨的长臂干扰，篮球磕在篮筐边缘弹起，终场哨声如同天籁般响彻场馆——

　　记分牌最终定格在 77 : 72。

　　阳山中学，奇迹般地在正式比赛中战胜了市七中！

　　整个阳山队替补席瞬间爆炸！所有的队员，无论是场上的还是场下的，都疯狂地冲入场内，将齐潇潇和苏然紧紧抱住，叠罗汉般压在一起！嘶吼声、呐喊声、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哭泣声，汇聚成一股宣泄着所有压力、悲痛与狂喜的洪流！

　　他们做到了！在程悠倒下、教练缺席、一度落后二十分的绝境中，他们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大逆转！他们守住了她的心愿！

　　苏然被队友们紧紧抱着，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感受着队友们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拥抱。泪水混合着汗水，悄然滑落。他做到了，他带领着大家，没有让她失望。

　　陆阳用力捶打着胸口，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但那通红的眼眶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同样汹涌的情绪。他看向被众人簇拥的苏然和齐潇潇，心中再无半点芥蒂，只剩下共同浴血奋战后的认同与敬佩。那个传球，那个进球，是团队最好的诠释。

　　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齐潇潇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墨沉默地站在一旁，推了推有些歪斜的眼镜，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那是一种沉重负担终于卸下的释然。

　　吴晨和其他替补队员相拥而庆。

　　看台上，阳山中学的支持者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而始终站在场边，如同沉默哨兵般的叶之枫，此刻也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毛巾。他清秀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着场上相拥的队友们，映照着那记石破天惊的三分，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波动，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他微微仰头，看向场馆顶棚的灯光，仿佛想透过这钢筋混凝土的阻隔，望向远方医院的方向。他在这里，替她见证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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