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郝仁的坎与韩辰的决断

　　第七十四章 郝仁的坎与韩辰的决断

　　棚改二期项目招标的公告一经发布，立刻在龙潭市乃至省内的建筑行业引起了更大的震动。相较于一期，二期的规模更大，覆盖片区更多，资金量也更惊人。这意味着更大的蛋糕，也意味着更激烈的争夺。

　　韩辰深知，这一次，对手绝不会再像一期那样，仅仅满足于暗中使绊子和拖延。他们很可能会发动更直接、更猛烈的反扑。他加强了指挥部的力量，要求所有流程必须全程录像，所有决策必须集体公开做出，最大限度地压缩暗箱操作的空间。

　　然而，就在二期招标紧锣密鼓进行之时，一场针对常务副市长郝仁的狂风暴雨，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

　　这天上午，韩辰正在主持召开一个经济形势分析会，市委办主任突然神色严肃地走进来，俯身在郑春来书记耳边低语了几句。郑春来眉头一皱，点了点头，随即打断了会议。

　　“同志们，临时插播一个紧急情况。”郑春来面色沉痛，语气沉重，“刚刚接到省纪委的通知，有群众实名举报反映郝仁同志在担任副市长期间，涉嫌利用职权，为其亲属承揽工程提供便利等问题。省纪委要求市委先期进行初步了解。”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坐在韩辰旁边的郝仁。

　　郝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韩辰的心也猛地一沉。来了！果然还是来了！而且选择在二期招标的关键时刻，直接针对他最得力的助手！这一招，既狠又准！

　　“郑书记，省纪委的通知具体内容是什么？实名举报人是谁？反映了哪些具体问题？”韩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他必须首先搞清楚状况。

　　郑春来瞥了韩辰一眼，语气平淡：“省纪委的通知是程序性的，要求我们初步了解。具体举报内容和举报人，按规定暂时保密。这也是对干部负责嘛。”

　　好一个“按规定保密”！这等于给了对方无限的操作空间，可以随意释放对他们有利的信息，而郝仁甚至无法进行有针对性的辩解。

　　“既然是初步了解，那就应该严格按照程序，由市纪委负责，客观公正地进行。”韩辰强调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市纪委书记。

　　纪委书记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市委放心，市纪委会立即成立工作组，依法依规进行了解。”

　　“在此期间，”郑春来接过话头，语气不容置疑，“出于避嫌考虑，也为了便于了解情况，郝仁同志暂时停止分管市政府的具体工作，集中精力配合了解。分管的工作，暂时由……其他同志分担一下。”

　　这几乎就是变相停职了！

　　郝仁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他看着韩辰，眼神里是无声的求助。

　　韩辰知道，此刻他必须站出来。如果任由郝仁就这样被带走，军心必然涣散，二期招标很可能前功尽弃，整个棚改大局都会受到致命影响。

　　“郑书记，我认为这个决定有待商榷。”韩辰的声音不高，但异常坚定，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哦？韩辰同志有什么不同意见？”郑春来眼睛眯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首先，省纪委要求的是‘初步了解’，并非正式调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直接让一位常务副市长停职，是否过于草率？是否符合干部管理权限和程序？其次，棚改工作，尤其是二期招标正处在最关键时期，郝仁同志作为常务副指挥长，突然离开岗位，工作如何衔接？会不会造成混乱，影响省重点工程的推进？这个责任，谁来负？”

　　韩辰据理力争，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他巧妙地将郝仁个人的问题与棚改大局捆绑在一起，将皮球踢回给了郑春来。

　　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几位中立的常委也露出思索的表情。韩辰的话确实有道理，动郝仁容易，但动了之后棚改这个烂摊子谁来收拾？万一出了岔子，省里怪罪下来，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郑春来显然也没想到韩辰会如此强硬地当场反驳，脸色有些难看：“韩辰同志，你这是不相信省纪委和市纪委？还是认为组织的决定可以不执行？”

　　“我不是不执行组织决定，而是认为这个决定需要更加慎重！”韩辰毫不退让，“我建议，郝仁同志的工作可以暂时做一些调整，避免直接分管与举报内容可能相关的领域。但棚改指挥部的职务和核心工作不能丢！我们可以要求郝仁同志在积极配合组织了解的同时，确保指挥部工作的正常运转！这既是对干部负责，也是对龙潭的发展负责！”

　　他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既给了郑春来台阶下，又最大程度地保住了郝仁的实际权力。

　　郑春来阴沉着脸，沉默了几秒钟。他环视了一下会场，发现不少常委都微微点头，倾向于韩辰的方案。他深知，如果强行推动停职，很可能在常委会上无法通过。

　　“好吧，”郑春来终于松口，但语气冰冷，“既然韩辰同志坚持，那就暂时这样：郝仁同志在配合了解期间，重点负责棚改指挥部的日常工作，其他分管工作暂由刘副市长接管。但有一点，如果了解过程中发现任何确凿问题，必须立即按程序严肃处理！”

　　一场风波暂时按下了暂停键。但谁都明白，郝仁的政治生命已经悬于一线。

　　散会后，郝仁失魂落魄地跟着韩辰回到市长办公室。一进门，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竟然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韩市长……我……我这是被他们往死里整啊！”郝仁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委屈，“为我亲属承揽工程？我郝仁可以用全家性命担保，绝对没有这种事！我老婆娘家倒是确实有个远房侄子开了个小建筑公司，但那是挂靠的皮包公司，根本没什么实力！他确实来找过我，想让我帮忙打个招呼，被我臭骂一顿轰出去了！后来听说他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吹牛，我还专门让秘书去警告过他……这肯定就是他们抓到的把柄！”

　　韩辰给他倒了杯水，语气平静：“郝市长，你先别急。既然你没做，就不要怕。现在最关键的是两件事：第一，你立刻把你刚才说的情况，包括你警告那个远房侄子的时间、地点、证人，所有细节，形成书面材料，主动提交给市纪委工作组。态度要诚恳，事实要清楚。第二，棚改二期招标，你必须给我抓得紧紧的，不能出任何纰漏！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你倒下了，棚改就危险了，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郝仁用力抹了一把脸，努力振作起来：“我明白！韩市长，谢谢您今天保我！我郝仁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棚改出事，绝不会给您掉链子！”

　　送走郝仁，韩辰的心情丝毫无法轻松。他知道，对方的攻击绝不会停止。市纪委的“初步了解”完全可以被拖成一场漫长的消耗战，足以拖垮郝仁的精力，甚至从中“挖掘”出更多“问题”。

　　他必须找到破局的方法。

　　他再次拨通了林薇的电话，将郝仁被举报的情况和她通报了。

　　“果然还是从郝仁这里打开了缺口。”林薇似乎早有预料，“亲属经商？这是最常见的罪名，也最难说清楚。就算他本人清白，只要亲属打着他的旗号，很多事情就解释不清。市纪委工作组谁负责？”

　　“应该是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老赵牵头。”韩辰道。

　　“老赵？”林薇沉吟了一下，“这个人……比较爱惜羽毛，但不算郑春来的核心圈子的。关键是具体负责调查的人。你需要知道调查组的构成，以及……举报材料的详细内容。”

　　“举报内容严格保密，我打听不到。”

　　“我想办法。”林薇干脆利落，“另外，你刚才说郝仁有个远房侄子？立刻让他找到那个侄子，控制起来！绝不能让他被对方先找到，不然很可能被威逼利诱，做出对郝仁不利的证言！这是关键！”

　　韩辰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马上让秘书小刘，以市政府的名义，立刻联系公安方面信得过的人，秘密查找郝仁那个远房侄子的下落。

　　同时，他让郝仁无论如何要回忆起那个侄子的姓名、公司名等一切信息。

　　事情很快有了反馈。郝仁只记得侄子叫郝大伟，公司好像叫什么“龙腾建筑咨询服务公司”，其他的就记不清了。公安那边的朋友反馈：查了工商登记，确实有这么个公司，法人代表叫郝大伟，但注册地址是假的，电话也停机了，这个人最近好像消失了！

　　消失了？韩辰的心沉了下去。人不见了，这太可疑了！要么是被对方控制起来了，要么就是他自己听到风声躲起来了。无论哪种，都对郝仁极其不利！

　　“继续找！动用一切手段，必须尽快找到这个郝大伟！”韩辰下了死命令。

　　就在韩辰为郝仁的事情焦头烂额之际，二期招标的评标工作也进入了最后阶段。经过严格的评审，初步中标结果即将出炉。

　　然而，在开标前的最后一次指挥部内部会议上，秘书长吴某人又跳了出来，拿着一份材料，忧心忡忡地说：“韩市长，郝市长，有个情况要向领导汇报。这次初步中标的省建工集团，实力虽然雄厚，但他们的报价比第二名、我们本市的龙建集团高了将近五个百分点！这可是好几个亿的资金啊！现在财政这么困难，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性价比？龙建集团也是老牌国企，实力也不差，而且还能带动本地就业和税收……”

　　他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为市财政着想，为本地企业说话。

　　但韩辰立刻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龙建集团？他记得这家企业。一期招标时他们就参加过，但方案和报价都缺乏竞争力。二期居然能挤到第二名？而且，吴某人如此卖力地为他们说话……

　　韩辰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郝仁：“郝市长，你的意见呢？”

　　郝仁虽然心力交瘁，但业务还在线，他立刻反驳：“吴秘书长的话看似有道理，但忽略了几点：第一，省建工的方案更优，采用了新的装配式建筑技术，工期更短，长期质量更有保障，综合成本其实更低。第二，龙建集团的报价虽然低，但他们近三年财务报表显示亏损严重，管理混乱，能否按时保质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第三，招标的核心原则是择优，而不是单纯看价格低。我们已经经过了最严格的评审程序，现在临时推翻，没有任何理由，反而会引人质疑，甚至可能被投诉我们搞地方保护！”

　　吴某人被驳得哑口无言，但还不死心：“郝市长，我这也是为了市里考虑嘛……毕竟几个亿不是小数目……而且，龙建集团那边也反映了，说他们在某些环节可能受到了不公正对待……”

　　“不公正对待？”韩辰冷冷开口，“证据呢？评审过程全程录像，所有专家独立打分，哪里不公正？吴秘书长，你是指挥部秘书长，说话要负责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质疑评标结果的公正性，这是扰乱工作秩序！”

　　吴某人见韩辰发火，顿时缩了回去，讪讪道：“我也是听下面人反映……既然领导们都认为没问题，那就按程序走，按程序走……”

　　评标结果最终得以确认，省建工集团中标。

　　但韩辰知道，吴某人绝不会轻易罢休。他暗中嘱咐郝仁和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对所有资料进行二次备份，严加看管，防止有人狗急跳墙，破坏或篡改资料。

　　果然，当天晚上，市招标办的档案室就发生了“意外”——电路短路，引发小型火灾报警系统启动，喷淋装置洒水灭火。幸好值班人员发现及时，档案室核心区域的资料因为有防水柜保护，并未受损，但靠近门口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被淋湿了。

　　“意外”？韩辰接到报告后，只冷冷一笑。这分明是试探和警告！

　　他直接让秘书长吴某人牵头，成立事故调查组，严查事故原因，并要求追究相关责任人责任。吴某人调查来调查去，最后只能归结于“线路老化”，处理了两个临时工了事。

　　这一连串的事件，让韩辰深感龙潭水之深、斗争之复杂。对方为了利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如何破局时，加密手机响了，是林薇。

　　“查到了一些东西。”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很清晰，“举报郝仁的材料，是通过匿名信直接寄到省纪委的，但内容很具体，提到了郝大伟的公司和几个郝仁打过招呼的项目。省纪委按程序转了下来。另外，我查到那个郝大伟，上周买了去海南的机票，但并没有登机记录。他很可能还在省内，甚至就在龙潭，被人控制起来了。”

　　“控制起来了……”韩辰眼中寒光一闪，“能找到吗？”

　　“很难。对方既然做了，就会藏得很深。”林薇顿了顿，声音压低，“但是，我查到另一个有趣的事情。龙建集团，那个本次招标的第二名，其控股股东是一家注册在省城的投资公司，而这家投资公司的幕后实际控制人之一，你猜是谁？”

　　“谁？”

　　“是我们郑春来书记的女婿。”林薇一字一顿地说。

　　轰！韩辰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切 suddenly kes sense! 为什么郑春来要如此力挺本地企业？为什么吴某人要拼命为龙建集团说话？为什么对方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省建工中标，甚至搞出火灾这种拙劣把戏？

　　原来根子在这里！巨大的利益输送！棚改几百亿的工程，哪怕只拿到一部分，也是天文数字的利润！

　　而搞掉郝仁，既是为了报复，更是为了搬开绊脚石，方便他们以后操纵工程！

　　好一个市委书记！好一个幕后黑手！

　　韩辰感到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之前的审计、美人计、糖衣炮弹，他都可以理解为官场倾轧，但这一次，是赤裸裸的以权谋私，蛀食国家和人民的财产！这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证据确凿吗？”韩辰声音冰冷。

　　“股权关系层层嵌套，很隐蔽，但抽丝剥茧，最终能关联到他女婿。但这只是商业投资，表面上完全合法，无法直接证明郑春来本人插手。”林薇道，“除非能找到他们之间权钱交易的具体证据。”

　　韩辰沉默了。仅仅知道这个，还不足以扳倒一位市委书记。

　　“郝大伟是关键。”林薇再次强调，“找到他，让他说出是谁指使他陷害郝仁，或许能撕开一道口子。”

　　“我明白了。”韩辰挂断电话，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龙潭的天空，似乎永远被煤灰和阴谋笼罩。

　　但他心中的信念却前所未有地坚定。

　　这场斗争，已经不再是为了个人权位，而是为了这片土地上人民的利益，为了正义和公道！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一位他暗中观察已久、觉得相对正派的干部的号码。

　　“李局长吗？我是韩辰。有件非常紧急和机密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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