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尘埃暂落与暗潮再生

　　第七十六章 尘埃暂落与暗潮再生

　　省纪委和公安厅联合行动组的雷霆手段，如同在龙潭市沉闷的政坛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虽然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极小范围内，但市委书记郑春来、秘书长吴辉及其多名亲信一夜之间“消失”，还是如同无声的冲击波，迅速传导至龙潭市的每一个权力角落。

　　第二天早晨的市委市政府大楼，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表面一切如常，但每个人走路都似乎踮着脚尖，说话压低声音，眼神交换间充满了惊疑、猜测和难以言喻的紧张。往日里那些围着郑、吴二人转的干部，此刻更是面如土色，坐立不安，频繁地打电话、发信息，试图打探消息，却又害怕引火烧身。

　　上午九点，韩辰准时主持召开市委常委（扩大）紧急会议。参会人员发现，主席台上郑春来的位置空着，而台下，则多了几位面容冷峻、气质威严的陌生面孔——省纪委和省公安厅的负责同志。

　　会议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韩辰首先通报了情况，语气沉痛而严肃：“同志们，根据省委决定，省纪委、省公安厅联合工作组依法对郑春来、吴辉等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调查。这是我省反腐败斗争的又一重大成果，充分体现了省委坚决惩治腐败、净化政治生态的坚定决心！”

　　台下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尽管已有预感，但听到韩辰亲口证实，还是让所有人感到震撼。

　　“龙潭市正处在转型发展的关键时期，”韩辰继续道，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位干部，“郑春来、吴辉等人的问题，是个别人的问题，不代表龙潭干部队伍的整体。省委要求，龙潭市委要坚决拥护省委决定，全力配合上级机关办案，深刻反思教训，切实抓好班子带好队伍，确保社会稳定、工作不断、人心不散！”

　　他强调了纪律，要求所有干部不信谣、不传谣，坚守岗位，尽职尽责，并宣布在省委新的任命下达前，由他暂时主持市委全面工作。

　　省纪委的负责同志也做了简短讲话，重申了纪律要求，表明了彻查到底的态度，并公布了临时举报渠道。

　　会议时间不长，但信息量巨大。散会后，干部们神情各异地走出会议室，没人交谈，都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消化着这惊人的变故。

　　接下来的几天，龙潭市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地震。市纪委、组织部、公安局等关键部门的一些干部被陆续叫去谈话，一些与郑、吴关系密切的官员被调整了岗位或被要求配合调查。空气中仿佛都带着肃杀的味道。

　　但也正如韩辰所强调的，工作不能停。尤其是棚户区改造工程，绝不能因为这场风波而受到影响。

　　郝仁的冤屈得以洗清，市纪委第一时间向他通报了情况，撤销了“初步了解”。这位差点被压垮的常务副市长，如同重生一般，虽然憔悴，但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工作起来比以前更加拼命，仿佛要将失去的时间和尊严都夺回来。他全面接手了棚改二期招标的扫尾工作，雷厉风行，迅速消除了吴辉等人设置的重重障碍。

　　最终，省建工集团凭借绝对优势中标。结果公布，无人再敢质疑。

　　棚改工地上，机器再次轰鸣，而且比以往更加响亮，仿佛在宣告着一种新的秩序正在建立。

　　然而，韩辰并没有丝毫轻松。扳倒郑春来和吴辉，只是撕开了龙潭黑幕的一角，远非终点。他们留下的庞大利益集团、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以及多年来积累的沉疴痼疾，依然像巨大的幽灵，笼罩着这座城市。

　　首先摆在面前的是人事问题。郑春来倒台，空出的市委书记职位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人事变动，将成为各方势力新一轮博弈的焦点。省委虽然让韩辰暂时主持工作，但最终会空降一位新书记，还是从本地提拔？这直接关系到韩辰未来工作的格局和难度。

　　本地一些原本蛰伏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通过各种渠道向省里表达“诉求”，或者试图向韩辰靠拢示好。韩辰对此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足够的距离，他知道，这些人中的许多，昨天可能还是郑春来的座上宾。

　　另一方面，郑春来案的深入调查，也牵扯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尤其是龙潭矿务局改制过程中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触目惊心。这背后牵扯的利益方更加复杂，调查阻力很大，甚至省里也传来一些“适可而止”的声音，担心查得太深，会影响龙潭乃至全省的稳定。

　　韩辰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是见好就收，维持表面平稳，还是啃下这块最硬的骨头，彻底清除毒瘤？

　　深夜，他再次与林薇通话。

　　“省里的情况有些复杂。”林薇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为郑春来说情、希望案子不要扩大化的声音不小。有些人，屁股底下也不干净，怕火烧连营。”

　　“那就更要查到底！”韩辰态度坚决，“不把脓疮彻底挤干净，龙潭永远好不了！矿务局的问题不解决，国企改革就是空话，发展转型也无从谈起！”

　　“我支持你。但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比扳倒一个郑春来更难。”林薇顿了顿，“另外，新书记的人选，省里争论很大。本地派希望提拔市长李长功（一位本地成长起来的资深副书记，平时比较低调），上面则倾向于从外地或省直机关空降。这对你下一步工作很关键。”

　　李长功？韩辰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一位看起来谨小慎微、没什么存在感的副书记。他会是下一个郑春来吗？还是仅仅是一个过渡人物？

　　“我需要做什么？”韩辰直接问。

　　“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尤其是棚改，拿出实实在在的政绩。这是你最大的话语权。”林薇道，“其他的，静观其变。风暴之后，往往是更微妙的博弈。”

　　挂了电话，韩辰走到窗前。龙潭的夜晚，依然灯火稀疏，许多地方笼罩在黑暗中。

　　他知道，表面的尘埃已然落定，但水下的暗潮，正在更加汹涌地流动。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这是一个最危险也最充满机会的时期。

　　他拿起笔，在稿纸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人事、矿务局、国企改革、社会稳定。

　　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韩辰办公室的门——市委副书记李长功。

　　李长功五十多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朴素，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甚至有些谦卑的笑容，是龙潭官场有名的“老好人”，也是本地干部的典型代表。在郑春来时代，他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分管一些边缘工作，从不争权。

　　“韩市长，没打扰您工作吧？”李长功笑容可掬，态度恭敬。

　　“李书记客气了，请坐。”韩辰不动声色地请他坐下，猜测着他的来意。

　　“韩市长，郑春来、吴辉等人出事，真是令人痛心啊！”李长功叹了口气，一脸沉痛，“我作为班子里的老同志，也有失察之责啊！平时对他们的一些做法虽然有看法，但总觉得要维护班子团结，没有及时提醒和斗争……惭愧啊！”

　　他开始了自我批评，态度诚恳，听起来情真意切。

　　韩辰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李长功话锋一转，开始赞扬韩辰：“还是韩市长您有魄力，有原则！来了龙潭之后，顶住压力，硬是打开了棚改的局面，现在又揪出了隐藏在党内的蛀虫！真是大快人心！我们龙潭的干部群众，都对您寄予厚望啊！”

　　吹捧之后，他开始委婉地表达“本地干部”的担忧：“现在郑春来倒了，班子缺额严重，很多工作都受到影响。下面一些干部也是人心惶惶，担心被牵连，也担心未来的政策……特别是咱们龙潭本地的一些干部，对本地情况熟悉，还是有感情、想干事的，就怕上级领导对咱们龙潭干部产生不好的印象，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他绕来绕去，核心意思无非两点：一是为本地干部说情，希望稳定人心；二是试探韩辰对本地干部的态度，以及他对自己这个“本地代表”的看法。

　　韩辰听完，淡淡一笑：“李书记多虑了。省委和市委的态度很明确，问题是郑春来、吴辉等个别人的问题，绝不会扩大化。只要自身清白、踏实干事的干部，组织上都会看在眼里。当前最关键的是稳定人心，把各项工作抓好，尤其是发展和民生。至于班子配备，相信省委会统筹考虑，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对方，又划清了界限，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李长功似乎有些失望，但脸上笑容不变：“那是，那是！有韩市长主持大局，我们就放心了！我一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送走李长功，韩辰目光深邃。这位看似低调无害的“老好人”，在郑春来倒台后迅速活跃起来，其心思绝不简单。他是想趁机上位，还是仅仅想自保？或者，代表着本地势力某种集体的诉求？

　　龙潭的局面，果然比想象中更加复杂。旧的敌人倒下了，新的对手和盟友，都还隐藏在迷雾之中。

　　韩辰深吸一口气，拿起关于矿务局改制问题的厚厚一叠材料。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可能没有林薇和省纪委的直接火力支援，需要依靠自己的智慧和魄力，去面对更深的水，更暗的潮。

　　他拨通了郝仁的电话：“郝市长，准备一下，明天上午，跟我去矿务局调研。是时候，碰一碰这块最硬的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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