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数据瘟疫与暗林交锋

　　黎明前的森林是最黑暗的。雾气从腐殖质和溪流上升起，贴着地面流淌，像某种活着的、冰冷潮湿的呼吸。泰拉睁开眼时，篝火已只剩暗红余烬，卡萨抱着剑靠在一块岩石上假寐，洛克盘膝坐在阴影里，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盗贼特有的恢复方式。

　　艾伦还靠着岩壁，但姿势有了微妙变化。他左手掌心向上摊在膝头，指尖有极其微弱的翠绿光丝萦绕，像在编织看不见的网。那些光丝的结构比之前更稳定，波动更规律——他的“参数化重构”正在缓慢生效，虽然进度如同蚂蚁搬山。

　　莱拉第一个注意到泰拉醒来。精灵骑士正用一块软布擦拭盾牌内侧，圣光随着她的动作在盾面纹理间流淌，修补着之前战斗留下的细微裂痕。她抬起头，对泰拉微微颔首，眼神里传递着无声的询问。

　　泰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皇血在体内平稳流淌，与自然之力的融合比昨夜更深，她能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与周围森林的脉动隐隐合拍。但那份关于血脉“潜在亲和性”的警告，像一根细刺埋在意识深处，让她对这份新获得的力量保持着一丝警惕。

　　“醒了？”艾伦的声音传来，他指尖的光丝悄然散去，“感觉如何？”

　　“力量更稳定了。”泰拉走到篝火余烬旁，用树枝拨了拨，火星升腾，“但那种‘理解’混沌的感觉……还在。”

　　艾伦沉吟片刻：“可能是血脉记忆。就像动物本能知道什么有毒，你的血脉或许在漫长进化中，记录下了对抗甚至利用混沌的某种‘经验’。这不是坏事，但需要谨慎调用。”

　　“调用？”泰拉挑眉。

　　“就像你之前吞噬‘蚀心之种’。”艾伦看向她，“那不是蛮力对抗，更像是……找到了它的‘漏洞’，用更高效的方式分解它。如果混沌侵蚀是一种‘恶性程序’，你的血脉里可能就藏着部分‘杀毒代码’，只是你自己还没完全学会使用。”

　　这个比喻让泰拉沉默。她想起在灵域中与蚀心之种搏斗时，那种仿佛能“看清”其能量结构的感觉。

　　“天快亮了。”洛克的声音突然从阴影里传来，他已经站起身，皮甲上的尘土被拍打干净，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雾气开始变薄，适合赶路。往西北方向，三公里内没有大型生物活动迹象，但有……”他顿了顿，“不自然的痕迹。”

　　“什么痕迹？”卡萨也醒了，抓起双剑。

　　“地面有拖拽的痕迹，像是重物。不是野兽，脚步很整齐。”洛克蹲下身，用手指在泥土上画了几道线，“五个，可能六个，行动时保持三角队形。经过时间不超过六小时。”

　　格里芬士兵？还是其他什么？

　　众人迅速收拾行装，扑灭余烬，掩埋痕迹。艾伦在莱拉的搀扶下站起身，灵魂的负担让他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清明。他将洛克探查到的痕迹与泰拉提供的坐标方向结合，在脑中快速构建着行进路线。

　　“保持警戒，但不必过度规避。”艾伦低声道，“如果对方是冲我们来的，绕路反而可能落入更多陷阱。洛克在前方探路，卡萨断后，泰拉和莱拉居中策应。”

　　晨光终于刺破林梢时，队伍已深入森林数里。树木逐渐变得更高大，树冠几乎遮蔽天空，只有零星光斑洒落。空气中生命魔力的浓度明显提升，苔藓和菌类散发出柔和的荧光，偶尔有银色的小兽从灌木中窜过，警惕地瞥一眼这群不速之客。

　　泰拉走在队伍中央，她能感觉到这片森林与荆棘圣所的不同——这里的“自然意志”更年轻，更活跃，但也更……混乱。就像一片未经修剪的花园，生机勃勃却缺乏秩序。她的皇血自然之力在这里得到了某种增幅，但同时也更容易被环境波动影响。

　　“停下。”前方的洛克突然举起左手，整个人像雕塑般凝固。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姿态。卡萨双剑出鞘，泰拉握住刀柄，莱拉盾牌前倾。艾伦屏住呼吸，灵魂感知扩散开来。

　　没有敌人的气息。

　　但洛克所指的方向，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古树树干上，嵌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约巴掌大小的金属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裂下来的。金属表面覆盖着暗红色的锈蚀，但仔细看，锈蚀之下隐约有精细的纹路。最诡异的是，金属片周围的树皮呈现不正常的灰白色，像是被吸干了生命力，而且这灰白色正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向四周缓慢蔓延。

　　“混沌腐蚀。”莱拉压低声音，圣光在盾牌上流转，“但很微弱，像是……残留物？”

　　艾伦示意众人退后，自己小心地靠近。离那金属片还有三步时，他停住了。灵魂印记传来熟悉的刺痛感，但比面对完整混沌造物时要轻微得多。他集中精神，尝试“读取”金属片散发的能量波动。

　　杂乱、破碎、充满矛盾指令的残留数据流。

　　“这是……某种构装体的残片。”艾伦皱起眉，“能量特征和之前遇到的魔蛛炮、格里芬装备都不同。更古老，结构更……精密。但被混沌严重污染了。”

　　“构装体？”卡萨凑过来，“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构装体？”

　　“也许不是‘来’的。”泰拉忽然开口，她盯着金属片周围灰白色的树皮，“也许是‘长’出来的。”

　　这句话让所有人一愣。

　　艾伦却猛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再次感知那些杂乱的数据流，这一次，他捕捉到了其中一段极其隐晦的“增殖指令”——就像病毒复制自身的命令。

　　“混沌在利用这里的生命魔力……‘生长’出机械造物？”艾伦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简单的腐蚀，这是……将有机与无机、生命与机械的规则强行扭曲融合。就像一种……”

　　“瘟疫。”洛克吐出两个字，他不知何时已绕到古树另一侧，指着地面，“不止这一处。”

　　顺着他的指向，众人在周围又发现了三处类似的痕迹——两块嵌在岩石缝里的金属碎片，一根半金属化的藤蔓，还有一只僵死的、甲壳部分呈现金属光泽的甲虫。所有这些东西都在缓慢释放着微弱的混沌波动，侵蚀着周围环境。

　　“它们在自我复制，虽然速度很慢。”艾伦脸色难看，“如果放任不管，这片森林可能几十年后就会变成……”

　　他的话没说完，前方的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仿佛金属摩擦又夹杂着生物嘶鸣的怪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从不同方向传来，正在快速接近！

　　“准备战斗！”卡萨怒吼，双剑交叉胸前。

　　泰拉和莱拉瞬间背靠背站立，一金绿一乳白的光芒同时亮起。洛克的身影消失在树影中。艾伦咬牙，灵魂印记全力运转，开始构筑防御性符文——虽然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第一只“东西”冲破灌木出现在视野中时，连身经百战的卡萨都忍不住骂了一句。

　　那像是一只放大版的狼蛛，但八条腿有一半是扭曲的金属节肢，另一半则是覆盖着灰白甲壳的虫腿。躯干部分是半腐烂的肉质与齿轮、管道胡乱拼凑而成，复眼闪烁着混乱的紫红色光。它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口器中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

　　“这是什么东西杂交出来的？！”卡萨挥剑迎上，赤红斗气斩在怪物的一条金属节肢上，爆出一串火花，却只留下浅痕。

　　“小心！它体内能量结构不稳定！”艾伦大声警告。

　　话音未落，又有两只类似的怪物从两侧扑出。一只像融合了野猪和推土铲，獠牙是弯曲的金属锥；另一只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由藤蔓、锈铁和眼珠组成的蠕动聚合体。

　　战斗瞬间爆发。

　　卡萨的双剑舞成风暴，但怪物的防御远超预期，他的攻击往往只能造成皮外伤。更麻烦的是，这些怪物受伤后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混合着金属碎屑和混沌能量的粘稠液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和精神污染。

　　洛克在阴影中穿梭，匕首尝试刺入怪物的关节缝隙，但那些缝隙往往被蠕动的肉质或突然伸出的金属刺填满，让他难以得手。

　　泰拉和莱拉成了战场的支柱。

　　泰拉的虎头巨刃挥出，金绿色的刀芒不再追求纯粹的破坏，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净化”特性。刀锋所过之处，怪物身上混沌与生命强行融合的部分会剧烈颤抖，然后像被剥离般碎裂。她开始尝试调用那份血脉中的“理解”，刀势变得更加精准——避开最坚硬的金属部分，专攻能量链接的节点。

　　莱拉的圣光则是这些混沌造物的天然克星。乳白色的光辉扫过，那些蠕动的肉质会迅速枯萎，金属部分则会失去活性光泽。她将圣光凝聚在盾牌边缘，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大范围的净化冲击，为卡萨和泰拉创造机会。

　　但怪物数量在增加。

　　第四只，第五只……它们从森林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整片森林都在“生产”这些扭曲的造物。艾伦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构筑的秩序屏障已经出现了裂痕，灵魂的负担逼近极限。

　　“不能缠斗！”他嘶声喊道，“它们在消耗我们！洛克！找突破口！”

　　洛克的身影在一棵树上闪现，匕首指向西北方向：“那边！腐蚀痕迹最少！但有三只堵路！”

　　“我来开路！”泰拉眼中金芒大盛，她深吸一口气，皇血自然之力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这一次，她没有抗拒那股对混沌结构的“理解”，反而主动引导它。

　　她看清了。

　　扑来的那只半金属野猪体内，三条主要的混沌能量输送管道，一处脆弱的神经节点，还有核心处那个不断旋转的、由负面情绪驱动的“动力炉”。

　　虎头巨刃化作一道流光，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却精准得像外科手术刀。刀锋避开厚重的金属装甲，刺入肉质与金属的连接缝隙，沿着能量管道的走向一划，然后刀尖轻点神经节点，最后刀刃一转，贴着动力炉边缘切入。

　　怪物前冲的势头猛地僵住，体内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裂声。下一秒，它轰然解体，碎成一地不再蠕动的金属和腐肉。

　　这一击消耗巨大，泰拉喘息着后退半步，莱拉立刻补上，盾牌挡住另一只怪物的扑击。

　　“跟上！”泰拉强提精神，向洛克指的方向冲去。卡萨紧随其后，双剑左右开弓，将试图合围的怪物逼退。

　　艾伦被莱拉半搀扶着，咬牙跟上。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灵魂印记传来警报般的刺痛。但他仍分出一丝精神，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变化。

　　不对劲。

　　这些怪物的出现太有节奏了，像是被某种统一的指令调度。而且它们的目标似乎不是杀死他们，而是……驱赶？

　　就在他们冲出包围圈，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时，异变突生。

　　空地中央，一座低矮的石台突兀地立在那里。石台表面刻满了与方尖碑类似的、但更加细密的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散发着不稳定的幽蓝色光晕。

　　石台周围，站着六个人。

　　不，准确说，是六个身穿格里芬帝国制式铠甲、但铠甲缝隙中隐隐透出紫黑色能量纹路的士兵。他们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为首的是一个披着暗红色斗篷、手持骨白色法杖的消瘦人影——那法杖顶端镶嵌的不是宝石，而是一颗仍在微微搏动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黑色心脏。

　　“啊……终于等到了。”斗篷下传来嘶哑干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携带‘秩序密钥’的流亡者，觉醒的虎族皇血，还有……圣光的余烬。完美的样本。”

　　法杖抬起，指向众人。

　　“抓住他们。要活的。”

　　石台符文大亮，一道紫黑色的光环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空地。

　　艾伦只觉得灵魂印记像是被无形的枷锁锁住，与外界秩序能量的连接被强行切断。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莱拉的圣光猛地黯淡，像是被泼了冷水。泰拉感到体内的自然之力流转变得滞涩，皇血也仿佛受到了压制。

　　只有卡萨的斗气似乎受影响较小，他怒吼着想要前冲，却被那六个傀儡士兵拦下——他们的动作此刻变得迅捷无比，力量也大得惊人，竟将卡萨死死缠住。

　　洛克试图从阴影中突袭斗篷人，但刚接近石台十米范围，身影就被一道凭空出现的紫黑色电网逼了出来，身上冒出青烟。

　　“没用的。”斗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抑能力场’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现在，乖乖成为尊主研究的材料吧……”

　　绝境。

　　泰拉握紧刀柄，看着挣扎的艾伦，看着苦苦支撑的莱拉和卡萨，看着被电网逼退的洛克。她体内那股对混沌的“理解”在力场压制下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她看到了。

　　看到石台符文运转的能量路径，看到那六个傀儡士兵体内的控制节点，看到斗篷人法杖上那颗心脏与力场的连接方式。

　　也看到了……其中一处路径，因为艾伦之前灵魂波动的干扰，产生了极其微小的数据冲突。

　　那冲突点很小，像程序中的一个bug。

　　但对她而言，已经够了。

　　泰拉闭上眼睛，将全部意志沉入血脉深处，沉入那份与混沌的“亲和性”之中。

　　然后，她“伸手”，轻轻“拨动”了那个bug。

　　石台猛地一震。

　　幽蓝色的符文光晕剧烈闪烁，像是受到了严重干扰。笼罩空地的抑能力场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和衰减。

　　就是现在！

　　“艾伦！”泰拉嘶声喊道，“指令！过载它的能量循环！”

　　几乎在力场波动的同一瞬间，艾伦强忍着灵魂撕裂的剧痛，将最后的精神力凝聚成一道尖锐的秩序指令，沿着泰拉“拨动”出的那条微小路径，狠狠刺入石台的符文核心！

　　“错误指令：能量逆流！逻辑冲突！自检启动！”

　　石台发出刺耳的嗡鸣，符文疯狂闪烁，紫黑色的力场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片片碎裂！那六个傀儡士兵动作同时僵住，眼中紫光熄灭，软倒在地。

　　斗篷人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不可能！你们怎么——”

　　他的话没说完。

　　卡萨的双剑已经撕裂空气，带着积蓄已久的狂怒斩至面前。斗篷人仓促举杖格挡，骨杖与剑刃交击，爆开一团混乱的能量火花。

　　洛克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侧后方，匕首抹向脖颈。

　　莱拉的圣光重新亮起，一道光矛封锁了他腾挪的空间。

　　而泰拉，则一步步走向那座还在嗡鸣的石台。她伸出手，按在冰冷的石面上。

　　血脉中的“理解”全面展开。

　　她“看”清了这座石台的全部结构——它是一个小型的混沌信标，既是抑能力场的发生器，也是向某个遥远存在发送数据的“中继站”。而此刻，因为艾伦的干扰指令和她的血脉共鸣，它的内部数据流正陷入一片混乱。

　　泰拉没有尝试摧毁它。

　　她开始“翻阅”它尚未发送出去的缓存数据。

　　大量的坐标信息，能量读数，生物特征分析……还有最后一条，就在几分钟前刚刚生成的加密信息：

　　**“样本捕获失败。坐标已暴露。建议：启动‘林葬’协议，清理该区域所有生命体征。指令确认码：*******”**

　　泰拉瞳孔骤缩。

　　她猛地转头，对所有人嘶声喊道：“快走！他们要毁灭这片森林！”

　　几乎在她喊出的同时，远方森林深处，传来了沉闷的、仿佛大地苏醒般的隆隆巨响。

　　天空，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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