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低语回响与信标苏醒

　　夜晚的山坳，寂静被放大了无数倍。远处野兽的嚎叫、风吹过林梢的呜咽、甚至泥土中虫豸的细微蠕动，都在这种寂静中变得清晰可辨。天空那片紫绿色的异常辉光如同垂死的极光，缓慢地变幻、流淌，给森林投下妖异而不祥的影子。

　　泰拉背靠冰冷的岩壁，手中那块坐标晶体已经黯淡下去，但刚才那一瞬间的闪烁却烙印在她眼底。不是错觉。第七信标，那个封存着“秩序锚点”原型的地方，在刚才的瞬间，主动发出了某种……信号？或者，是回应？

　　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晶体，目光扫过营地。卡萨侧躺着，发出沉重但规律的鼾声，背负艾伦的支架被他小心地放在身边触手可及处。莱拉盘膝坐在艾伦另一侧，闭着眼睛，圣光在她周身如呼吸般明灭，既是浅层冥想，也是在持续监测艾伦的状态。洛克的位置难以确定，但泰拉知道，他一定在营地外围的某个阴影里，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一切似乎平静。

　　但泰拉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协议静默的倒计时在意识边缘冰冷跳动，信标的异常闪烁，还有这越来越浓郁的、空气中躁动不安的魔力因子……都预示着某种变化正在发生。

　　她闭上眼，将感知沉入血脉深处。那片被“静默”封锁的区域依旧黑暗沉寂，如同被冻结的深海。但在更底层，在那连接着她生命本源的地方，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名状的“悸动”正在悄然滋生。那不是协议的力量，更像是某种……共鸣。与远方某个存在产生的、跨越空间的微弱共鸣。

　　是信标在呼唤“钥匙”吗？

　　还是说，信标本身，也正在经历某种不稳定的变化？

　　**“协议静默状态。剩余时间估算：42小时58分钟。”**

　　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就在她准备强迫自己休息片刻时，洛克的意念传讯如同冰冷的针，刺入她的意识：

　　*“北偏东三十度，一点五公里。能量聚集。不是野兽。有组织痕迹。移动方向：西南，大致朝我们。速度：中等。数量：十二到十五。能量特征：混杂，有人类斗气，有混沌残留，还有……陌生的秩序波动。”*

　　泰拉瞬间睁开眼，金色瞳孔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她看向洛克意念传来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模糊感觉到那片区域魔力流动的异常扰动。

　　“叫醒他们。准备移动。”她无声地站起，抓起了身旁的虎头巨刃。刀身入手冰凉，曾经流淌的金绿色光晕如今只剩下最基础的金属反光。

　　卡萨在泰拉靠近时就醒了，战士的本能让他在沉睡中也保持着警觉。他无声地翻身坐起，检查了一下背架和昏迷的艾伦，对泰拉点了点头。莱拉也结束了冥想，圣光收敛，眼神清明中带着凝重。

　　“什么情况？”卡萨压低声音。

　　“北边一点五公里，有队伍朝这边来，十二到十五人，成分复杂。”泰拉简略复述洛克的情报，“不能在这里接战。艾伦经不起波及。我们往西撤，绕过前面那个山脊，看能不能避开。”

　　没有异议。众人迅速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装，抹去临时营地的痕迹。卡萨重新背起艾伦，莱拉持盾在前，泰拉断后，洛克的身影在队伍侧翼的树林中如同鬼魅般引路。

　　队伍在黑暗中沉默疾行。脚下是厚厚的腐殖质和盘根错节的树根，黑暗中视物困难，全靠泰拉的自然感知和洛克提前探查的路径指引。每个人都尽可能压低声音，但背负着重物的卡萨呼吸声依旧粗重，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有些刺耳。

　　身后的追兵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移动方向时有调整，但整体确实在向西南，也就是他们之前营地的方向靠近。距离在缓慢缩短。

　　“他们可能在用某种范围探测法术，或者……有追踪线索。”洛克的声音再次直接传入泰拉意识，“我们抹除痕迹的手段对普通追踪者有效，但如果对方有高阶法师或特殊手段……”

　　话没说完，异变突生。

　　队伍左前方，大约百米外的密林中，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团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异常纯粹，穿透力极强，将周围一片区域照得如同蒙上一层月纱。

　　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座低矮的、由光滑白石构成的方碑轮廓。方碑表面流淌着银色的符文，与圣所的金色藤蔓墙风格迥异，更接近“织法者”的科技感。

　　“是信标！小型的！”莱拉低声惊呼，她的圣光对那光芒产生了明显的亲和反应，“但这种时候突然亮起……”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不安，在白色方碑亮起的瞬间，身后追兵的方向，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惊喜和急促的呼喝声！紧接着，数道探测性质的能量波纹如同水波般扫过森林，明显加强了频率和强度，并且迅速朝着白色方碑——也就是他们现在的方向——锁定过来！

　　“被发现了！”卡萨骂道，“那破石头是陷阱？”

　　“不是陷阱。”泰拉盯着那座发光的方碑，血脉底层那份微弱的悸动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是信标的次级节点，或者哨站。它可能感应到了我，或者……”她看了一眼卡萨背上的艾伦，“感应到了他灵魂里‘织法者’的碎片。它亮了，就像黑夜里的灯塔。”

　　“现在怎么办？”洛克的身影出现在队伍旁边，语气依旧冷静，但眼神锐利，“追兵加速了。最多三分钟接触。打还是跑？”

　　打？对方人数占优，成分不明，己方状态糟糕，艾伦需要保护，胜算极低。跑？背着艾伦速度受限，对方很可能有追踪手段，而且信标节点已经暴露了他们的大致方位。

　　“去信标那里。”泰拉做出了决定，“如果是‘织法者’的设施，也许有防御机制，或者……有其他出口。”

　　这是赌博。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

　　队伍转向，朝着白色方碑疾奔。百米的距离在平时转瞬即至，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身后的追兵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动向，呼喝声和能量波动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枝叶被粗暴拨动的哗啦声。

　　当他们终于冲到白色方碑前时，追兵的前锋已经从林间冲出！

　　是五名身穿暗色皮甲、动作矫健的斥候，他们手中握着闪烁着幽光的短弩，腰间挂着弯刀，脸上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面具额头处镶嵌着一颗不断转动的、如同眼珠般的紫黑色宝石——混沌教徒的标记！

　　“抓住他们！那个半兽人和背着人的是重点！”为首斥候厉声喝道，短弩抬起。

　　嗖嗖嗖！

　　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

　　莱拉盾牌瞬间前顶，圣光爆发！“圣光壁障！”乳白色的光幕展开，弩箭撞在上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被尽数挡下。

　　但斥候们已经散开，呈半包围逼近，动作迅捷如狼，显然训练有素。更远处，更多的脚步声正在逼近。

　　泰拉没有看那些斥候，她的注意力完全在面前的白色方碑上。方碑大约两人高，表面光滑如镜，那些银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淌。在方碑基座，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

　　她毫不犹豫地将右手按了上去。

　　没有反应。

　　不是血脉认证？还是需要特定条件？

　　“需要能量激活！或者指令！”洛克的声音传来，他正与一名试图绕后的斥候缠斗，匕首与弯刀碰撞出火星。

　　能量？她的协议力量被锁了。指令？她哪知道什么指令！

　　就在这时，卡萨背上的艾伦，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眉头紧蹙，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色光晕，从他眉心处散发出来，与白色方碑的辉光产生了同步的闪烁！

　　方碑基座的手掌凹槽，突然亮起了银光！

　　紧接着，一个冷静、中性的合成音从方碑内部响起，用的是上古通用语，但语调古怪，像是很久没有使用：

　　**“检测到低权限‘织法者’身份识别码（破损）。检测到‘守望者协议’密钥持有者生命信号（静默状态）。综合判定：符合‘紧急庇护协议-第七序列’启动条件。”**

　　**“启动临时防御模式‘光幕回廊’。持续时间：180秒。请于时限内进入传送范围。”**

　　方碑顶端的白色光芒猛然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光柱迅速向四周扩散，形成一道半圆形的、完全由凝实白光构成的屏障，将泰拉等人连同方碑一起笼罩在内！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混沌教徒斥候收势不及，一头撞在光幕上，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身体接触光幕的部分如同被高温灼烧般冒出青烟，紫黑色的混沌能量被强行净化、驱散，整个人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后续的追兵猛地刹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道突然出现的光幕屏障。

　　“是上古防御术式！不要硬闯！”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追兵后方传来，那是一个穿着暗红法袍、手持骨杖的混沌法师，他盯着光幕，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忌惮，“维持这种级别的防御消耗巨大，他们撑不了多久！包围起来，等光幕消失！”

　　光幕内，泰拉等人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只有一百八十秒。

　　“传送范围？”卡萨环顾四周，光幕内除了方碑，就只有他们脚下的土地。

　　“在方碑后面！”莱拉眼尖，看到方碑背对追兵的那一侧，光幕内的地面上，浮现出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由更加凝实的银色符文构成的复杂圆环。圆环中央的空间微微扭曲，如同水面的涟漪。

　　**“传送坐标设定：第七信标外围缓冲区-三号接入点。倒数计时：150秒。”**

　　“走！”泰拉率先踏入圆环。一种轻微的失重感和空间拉扯感传来。

　　卡萨背着艾伦紧随其后，莱拉和逼退对手的洛克也先后冲入。

　　当最后一人踏入圆环的瞬间，银色符文光芒大盛！

　　光幕外的混沌法师脸色一变：“他们要跑！攻击！打断传送！”

　　数道紫黑色的能量箭矢和腐蚀性法术砸在光幕上，激起剧烈的波纹，但无法立刻击破。光幕内的银色圆环光芒已经达到顶点，将五人的身影彻底吞没。

　　就在传送完成的最后一刹那，泰拉回头，目光穿过耀眼的光芒和扭曲的空间，看到了那个混沌法师气急败坏的脸，也看到了更远处的林间，似乎还有别的人影在晃动——穿着格里芬制式铠甲的人影。

　　光幕破碎，银色圆环的光芒消散。

　　白色方碑恢复了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静静地矗立在原地，只在基座处留下一个焦黑的手掌印。

　　森林重归黑暗与寂静，只留下十几名惊疑不定的追兵，和远处逐渐靠近的、属于另一股势力的脚步声。

　　……

　　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感比随机跳跃时要轻微得多，但依旧让状态不佳的众人一阵恶心反胃。脚踏实地时，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内部，但经过了明显的改造。洞壁镶嵌着无数散发着稳定白光的晶石，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地面是平整的、带有金属光泽的灰色材质，刻划着纵横交错的能量导流槽。空气干燥，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溶洞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远比白色方碑庞大、复杂的金属结构体。它呈圆柱形，高达十余米，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接口、观察窗和不断明灭的指示灯。无数粗细不一的管线从结构体基座延伸出来，没入地面和洞壁。整个结构体散发着低沉的嗡鸣声，那是能量流经内部系统的声音。

　　而在结构体正面，有一个明显的、类似控制台的倾斜面板，上方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不断刷新着复杂数据和符号的光屏。

　　“这里就是……第七信标的外围缓冲区？”莱拉打量着四周，圣光感知中，这里的能量环境极其复杂，自然魔力、秩序力场、还有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更加“刚性”的能量形式交织在一起。

　　泰拉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在中央那座庞大的金属结构体上。她血脉底层的悸动在这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强烈，甚至带着一种……孺慕般的亲近感。那里面，封存着她血脉协议缺失的另一半——秩序锚点。

　　**“协议静默状态。剩余时间估算：42小时11分钟。”**

　　倒计时依旧在跳动。

　　但他们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中央结构体的光屏上，数据刷新的速度突然加快，一个清晰的、不断旋转的虎头与数据链交织的徽记浮现出来。

　　那个冷静的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回荡在整个溶洞空间：

　　**“检测到‘守望者协议’密钥持有者已抵达缓冲区。检测到密钥持有者协议状态异常：静默（倒计时中）。检测到关联‘织法者’身份码持有者生命体征：危急（灵魂结构破损）。”**

　　**“开始执行预置协议‘遗产交接与紧急修复’程序。”**

　　**“请密钥持有者前往主控台，进行深度身份验证与协议同步。”**

　　**“警告：深度验证与同步过程不可逆，将决定协议最终融合方向与权限等级。请谨慎选择。”**

　　主控台前，光屏上的徽记下方，缓缓浮现出两个巨大的、由光芒构成的选项：

　　**【接受完整传承，承担守望者职责（风险：未知）】**

　　**【仅修复秩序锚点，维持协议平衡（风险：中）】**

　　泰拉站在控制台前，看着那两个选项，感受着背后同伴的目光，以及卡萨背上艾伦微弱的呼吸。

　　时间，依然在流逝。而真正的抉择，此刻才摆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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