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深渊回响与弦月窗口

　　数据深渊。

　　这个词不足以描述眼前景象的万分之一。

　　平台停驻的“顶端”，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终点，而是一个巨大到令人丧失空间感的球形空间的边缘。他们站在平台延伸出的、不过十几米宽的环形走廊上，脚下是透明的材质，低头就能看到下方深不见底的、由无数流动的光之洪流构成的“深渊”。

　　那些光流并非单一颜色，而是亿万种色彩的混合、分离、重组。银白色的秩序数据，翠绿色的自然脉动，暗红色的混沌污染，幽蓝色的未知能量……它们如同宇宙诞生时的星云，缓慢旋转、碰撞、交织，形成复杂到超越凡人理解极限的立体图案。寂静在这里被打破，整个空间充满了低沉、宏大、仿佛来自世界底层规则的“嗡鸣”，那是数据流动、能量转换、规则运转本身的声音。

　　而在这个球形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颗“太阳”。

　　那是一颗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不断脉动的多面晶体，直径超过百米。每一面晶体都像是一个独立的屏幕，以惊人的速度刷新着无穷无尽的数据流、结构图、星图、以及无法解读的符号。它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深渊，也成为了所有能量光流汇聚与发散的源头。

　　“第七信标……核心。”莱拉仰望着那颗数据太阳，声音里充满了敬畏。圣光在她体内微微共鸣，仿佛遇到了某种更高阶的、同属秩序侧但性质迥异的存在。

　　卡萨张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他娘的……这地方……怎么这么大？”

　　洛克的反应最直接，他迅速检查着环形走廊的各个方向。走廊除了他们上来的平台接口，还有几扇紧闭的、样式各异的门，门上标注着难以理解的符号。走廊本身光滑洁净，没有任何灰尘，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

　　泰拉的目光则被核心晶体下方，深渊光流中某些异常的“凝块”吸引了。在一些能量交汇的节点，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暗沉扭曲的团块，像是清澈河流中的污浊淤泥。那些团块阻碍了光流的顺畅运行，甚至反过来汲取、污染着周围的能量。其中一个较大的团块，隐约呈现出狰狞的、类似生物的轮廓，表面不时有紫黑色的电弧窜过。

　　“混沌污染，已经渗透到核心区域了。”泰拉低声道。她额头的锚点印记微微发热，协议系统自动扫描着那些污染团块的数据，反馈回危险评级和结构分析。污染程度不一，有些只是能量淤积，有些则已经形成了具有侵蚀性的混沌造物雏形。

　　“看那边。”洛克指向环形走廊对面，大约两百米外，那里有一段走廊似乎遭受过破坏，金属扭曲断裂，露出了后面复杂的管线结构。破坏痕迹周围，散落着一些暗红色的、与竖井中荆棘材质相似的碎片。“有战斗痕迹，而且时间不近。”

　　“上古时期，这里发生过战斗？”莱拉猜测，“信标可能就是在那时受损，被混沌逐步渗透。”

　　“现在不是考古的时候。”卡萨调整了一下背架，艾伦依旧沉睡，对周围的奇景毫无反应，“咱们是来找能救醒这小子的东西，还有泰拉需要的什么指令。东西在哪儿？那颗大水晶里？”

　　泰拉没有回答。她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协议系统，尝试与这个空间，或者说，与那颗核心晶体建立连接。

　　“请求访问核心数据库。查询关键词：‘破晓指令’完整序列、启动条件；‘织法者’身份码持有者（破损状态）灵魂修复方案；当前信标状态报告。”

　　无声的请求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核心晶体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脉动、刷新，没有任何回应。

　　泰拉皱眉，提高了连接强度，同时激活了秩序锚点的共鸣。额间的印记亮起柔和的银光。

　　这一次，有了微弱的反馈。不是来自核心晶体，而是来自整个球形空间。周围的“嗡鸣”声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仿佛多了一丝……警惕？或者说，是某种识别机制被激活了。

　　**“检测到外部协议连接请求……信号源：‘守望者协议-密钥持有者’……权限等级：基础（锚点认证通过）……”**

　　**“警告：核心主意识已进入低功耗休眠/深度损伤状态。自动应答系统仅维持基础功能。”**

　　**“请求驳**回。当前可用数据库连接端口：0。建议：前往‘弦月窗口’（坐标已标注），尝试接入次级数据分流节点，或进行手动物理接口连接。”**

　　一串坐标信息流入泰拉的意识，指向环形走廊上的一扇不起眼的灰色金属门，门上有一个模糊的、类似弯月的蚀刻图案。

　　“主意识休眠……看来直接问水晶是没戏了。”泰拉睁开眼睛，指向那扇门，“系统提示我们去一个叫‘弦月窗口’的地方，那里可能有次级的数据接口。”

　　众人沿着环形走廊走向那扇门。脚下的透明材质让人心悸，深渊中流动的光之洪流就在下方奔涌，仿佛随时会冲破这层脆弱的屏障，将他们吞噬。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浓度高得吓人，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细微的能量粒子渗入体内，让人精神亢奋却又隐隐刺痛。

　　那扇灰色金属门在泰拉靠近时自动滑开，内部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约莫二十平米。房间中央有一个半球形的控制台，台面上方悬浮着数个大小不一的光屏，但大部分都黯淡无光，只有最右侧一个小屏幕闪烁着稳定的绿色读数。房间一侧的墙壁是整面的透明材质，外面就是无垠的数据深渊，只是从这个角度看去，深渊的光流更加密集，如同近距离观察星系的旋臂。

　　控制台旁边，立着一个古怪的装置——像是一个金属座椅，但椅背上延伸出数十条细密的、末端带着接口的柔性管线，椅子上方还有一个可调节的、带有复杂透镜结构的头盔。

　　“手动物理接口……”泰拉看着那个装置，立刻明白了系统的意思。这是上古“织法者”操作员直接接入信标数据流的设备。“弦月窗口”可能就是指这个观察窗和接入点的组合。

　　“谁去？”卡萨看了看那个看起来就不舒服的椅子，“老子可不懂怎么摆弄这些玩意。”

　　“我去。”泰拉没有犹豫，“我的协议系统能提供基础的数据交互支持。而且，我的血脉和这里的秩序锚点都通过了验证，风险最低。”

　　“小心。”莱拉叮嘱道，“直接接入未知的数据系统，很危险。”

　　泰拉点头，走到椅子边坐下。椅子的材质冰凉，自动适应了她的体型，几条固定带轻柔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和脚踝。她深吸一口气，将头盔戴上。视野顿时被黑暗笼罩，只有内部透镜上流动的微弱光点。

　　“开始连接。”

　　椅子背后的管线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末端的接口精准地对接在她后颈、太阳穴等几个特定位置。一阵轻微的刺痛和麻痹感传来，随即——

　　轰！

　　不是声音的轰鸣，是信息的洪流！

　　无数破碎的画面、杂乱的数据、刺耳的噪音、无法理解的情绪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她的意识！远比在自然圣所石碑前接收的信息更加庞大、更加混乱！泰拉闷哼一声，身体在椅子上猛地绷紧。

　　协议系统瞬间全功率运转，秩序锚点散发出稳定的银光，如同一块礁石屹立在信息的狂潮中。系统自动开始过滤、分类、解析海量涌入的数据垃圾，寻找有价值的信息片段。

　　她“看”到了信标辉煌时期的景象：无数身穿银白色制服的身影在这里忙碌，光屏上刷新着整个大陆的监测数据，远程能量调控，甚至小范围的气候干预。和谐，有序，强大。

　　然后画面崩碎。警报的红光淹没一切。外部监测画面中，紫黑色的裂痕撕开天空，燃烧的阴影如雨坠落。信标内部响起刺耳的破坏声和人员的惨叫。她看到操作员们匆忙执行最后的命令——封存核心数据库，转移关键协议，启动休眠程序……

　　数据流在这里变得极度混乱、充满噪点。之后是漫长黑暗中的碎片：偶尔被触发的自动维护记录，能量水平的缓慢下降，混沌污染的第一次微量检测警报，污染程度的逐步攀升，部分防御系统的失效日志……

　　泰拉强忍着意识被冲刷的痛苦，集中意志，按照预设的目标进行检索。

　　“查询：破晓指令。”

　　信息流中，几段被特殊加密标记的数据包被筛选出来，但大部分内容都是乱码和缺失。只有零星的片段可读：

　　**“……协议代号：‘破晓’……设计目标：区域性高浓度混沌污染净化/重置……”**

　　**“……启动前提：需同时满足——1.‘守望者协议’高阶权限认证；2.‘织法者’核心权限认证（或三处以上信标节点联合授权）；3.目标区域坐标精确锁定；4.能源供应达到临界值（标准：第七信标全功率运转720小时储能）……”**

　　**“……警告：协议执行将引发大规模规则震荡，可能对施法者及周边生态造成不可逆影响……”**

　　**“……最后一次完整测试记录：上古纪元，坐标[数据损坏]，成功率87.3%，副作用评级：中度……”**

　　高阶权限认证？泰拉目前的协议只是基础层。织法者核心权限？艾伦倒是可能符合，但他昏迷不醒，而且他的身份码是破损的。能源……第七信标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可能提供全功率运转720小时的储能。条件极其苛刻。

　　“查询：织法者身份码持有者（破损状态）灵魂修复方案。”

　　这一次，筛选出的信息更加稀少模糊：

　　**“……灵魂结构破损修复……标准方案：使用‘织法者’医疗单元进行‘意识上传-结构重塑-下载’流程……备选方案：高纯度秩序本源长期浸润配合‘心智锚点’稳定……”**

　　**……医疗单元状态：未知（大概率已损坏/失联）……”**

　　**……秩序本源获取：信标核心可提供有限输出，但需核心主意识授权或紧急协议触发……”**

　　**……心智锚点：通常为强烈的情感羁绊或生存执念，需个体自行构建/唤醒……”**

　　泰拉的心沉了下去。标准方案需要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医疗单元。备选方案需要信标核心的秩序本源输出，而这需要主意识授权或触发紧急协议，后者显然风险极高。心智锚点……她看向透明墙外，平台上被卡萨小心安置的艾伦。他的“锚点”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尖锐、不和谐的“噪音”突然刺入泰拉的数据流！那不是信标的历史记录，而是实时的、充满恶意的干扰！

　　她眼前的黑暗视野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正是他们所在的“弦月窗口”房间！画面视角来自房间上方角落，一个她之前没注意到的、已经损坏大半的监控探头。画面中，她自己坐在接入椅上，莱拉和卡萨守在旁边，洛克在门口警戒。

　　而画面边缘，房间那面透明的观察窗外，深渊的光流中，一个之前她注意到的、较大的混沌污染团块，正在剧烈蠕动！它表面的紫黑色电弧疯狂窜动，团块内部，一双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完全由扭曲数据构成的“眼睛”，正隔着透明墙壁，死死“盯”着房间内的他们！

　　那不是无意识的污染淤积，那东西……有基础的感知和意识！它被泰拉接入数据流的行为，或者被他们这些“活物”的气息，吸引了！

　　**“警告！检测到混沌污染聚合体（初步觉醒意识）活性异常升高！目标已锁定本区域！”**

　　信标系统的警报声在泰拉意识中响起。

　　与此同时，房间外，环形走廊上，传来了沉重的、仿佛巨型蠕虫摩擦金属的声响，以及令人牙酸的、能量被强行汲取的嘶嘶声！

　　那个污染团块，正在从深渊中“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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