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脆弱的共识

　　“执行者”那纯白的光影在完成抹杀后，并未回归原位，而是如同一个沉默的监工，悬浮在“苍翠之冠”号不远处，冰冷的“注视”如同实质的压力，穿透舰体，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两小时，最终报告的期限如同收紧的绞索。

　　林远在星熠和几位龙人祭司的协助下，强忍着精神透支后的剧烈头痛和体内力量的紊乱，开始疯狂地整合数据。借助刚刚全球扫描得到的、无比精确的虹吸点分布图，结合“林迦”遗产中关于能量结构和屏蔽的知识，以及龙人生物科技的特点，他迅速构架起一套初步的清除方案——利用龙人“根脉”网络精准输送一种特殊的、能中和暗红能量的生物催化剂，同时辅以人类工程部队进行物理拆除或封锁。

　　至于长期监控机制，他则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将龙人的“根脉”感知网络与人类的高精度深空探测阵列进行有限度的数据共享和交叉验证，形成一个覆盖星球表面及近地空间的立体监控网，并由“执行者”认可的第三方（比如观星者族裔）进行数据仲裁。

　　这几乎是在刀尖上跳舞。既要展示能力以满足“执行者”，又要避免给霍克将军吞并龙人文明提供更多借口。

　　就在林远争分夺秒完善方案细节时，霍克将军的通讯再次不请自来。他的影像出现在舰桥主屏幕上，背景是已经部分修复的“开拓号”指挥室，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冷硬。

　　“大长老，林远博士，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我需要看到进展，而不是空谈。”霍克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为了确保‘清除方案’的有效执行，以及后续‘监控机制’的可靠运行，我已下令‘开拓号’及护航编队进入贝塔星近地轨道防御阵位。联邦工程舰队和科学考察团也将于二十分钟后抵达。他们将在‘保护’和‘协助’的名义下，进驻龙人主要城市和‘根脉’关键节点。”

　　这根本不是商议，而是通知！霍克利用“执行者”和“掘墓人”带来的危机，强行推进殖民计划！

　　大长老手中的木杖重重顿地，苍老的龙瞳中燃烧着怒火：“霍克将军！这是赤裸裸的入侵！龙人文明绝不会接受！”

　　“这不是入侵，大长老，这是‘合作’的必要保障。”霍克语气强硬，“在共同的威胁面前，效率高于一切。由联邦来主导资源和力量的整合，是最优解。除非……你们有更好的办法，能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独自解决所有问题，并独自承担起长期监控的重任？”

　　他将难题抛了回来。龙人文明确实不具备在短时间内独立清除所有分散虹吸点，并建立完善监控体系的能力。

　　林远深吸一口气，插入对话：“将军，我们正在制定的方案，正是基于两个文明的合作。但这种合作必须建立在平等和自愿的基础上，而不是武力胁迫！你的行为，只会制造更大的不信任和混乱，甚至可能干扰‘执行者’的判断！”

　　“判断？”霍克冷笑一声，“‘执行者’只需要结果，林远博士。至于过程，它会在乎是‘合作’还是‘整合’吗？我的方式，能最快给出它想要的结果。”

　　气氛僵持不下。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监控着外部数据的静语，突然发出了警示：“检测到多个高能量信号跃迁抵达贝塔星引力圈边缘！是联邦的工程舰队和科学船！他们……他们正在分散，朝向龙人各个主要城市和已知的‘根脉’节点！”

　　霍克竟然提前调动了部队！他根本就没打算给龙人考虑的时间！

　　几乎同时，龙人各个城市和圣地都发来了紧急通讯，报告发现人类舰船靠近，并要求进行“安全对接”！

　　“霍克！你！”大长老怒极，周身甚至隐隐有能量波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直悬停的“执行者”，似乎对这片空域骤然提升的能量紧张度和大量非正常调动产生了反应。它那纯白的光影微微转向“开拓号”和正在逼近的联邦舰队方向，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掠过。

　　“检测到大规模非授权军事调动，目标：秩序边界关联文明（龙人）。此行为可能引发文明内部冲突，增加‘秩序边界’不稳定性。警告：冲突行为将视为对‘秩序边界’的潜在威胁。”

　　冰冷的意识流没有任何偏向，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但这对霍克来说，不啻于一记闷棍！“执行者”竟然将他的军事行动判定为“潜在威胁”！

　　霍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绝对理性的“执行者”，其维护“秩序边界稳定”的底层逻辑，会反对可能导致文明内战的军事压迫！

　　“将军……我们……”副官的声音带着迟疑。

　　霍克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纯白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显然得到喘息之机的龙人大长老和林远，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知道，强行推进的风险太大了，一旦被“执行者”判定为威胁，后果不堪设想。

　　“……命令舰队，在轨道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入大气层，不得与龙人方面发生冲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道命令，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迫于“执行者”的无形压力，霍克的军事行动被暂时扼制。龙人方面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林远抓住机会，将最终完善后的报告方案——包括清除步骤、监控网络架构、以及基于自愿原则的人类-龙人-观星者三方协同机制——通过精神连接，提交给了“执行者”。

　　纯白的光影接收了信息，陷入了沉默，似乎在以超越想象的速度进行着演算和评估。整个贝塔星系，仿佛都在这沉默中屏住了呼吸。

　　几分钟后，那冰冷的意识流再次响起：

　　“方案审核中……逻辑结构完整……可行性待验证……要求：于标准时24小时内，完成对已识别污染源（虹吸点）的90%清除率，并建立初步监控网络框架。届时将进行最终评估。若通过，暂缓净化协议；若未通过，或期间发生重大内部冲突，将执行最终净化。”

　　它没有完全认可，而是给出了一个试用期！24小时，清除90%的虹吸点，建立监控框架！这依旧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但至少，他们争取到了时间和机会！

　　压力暂时缓解，但远未解除。

　　霍克将军在接到“执行者”的新要求后，脸色阴沉地切断了通讯。他没有再提驻军的事，但谁都知道，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林远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星熠轻轻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

　　就在这时，静语看着手中刚刚接收到的、来自观星者母星的数据分析报告，水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走到林远和大长老面前，声音低沉：

　　“林远博士，大长老……我们刚刚完成了对前哨站爆炸前，那个超空间跳跃信号的最终溯源分析……”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寒的结论：

　　“信号的目的地，并非随机星域……其坐标指向，有98.7%的概率，位于‘收割者’已知活动区与地球联邦核心疆域之间的……一处战略缓冲星云。而且，信号中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的、经过伪装的地球联邦军方高层识别码。”

　　赵猛逃脱的背后，可能牵扯到地球联邦内部，比殖民派更高层、更隐蔽的势力？！

　　这个发现，让刚刚有所缓和的局势，再次蒙上了一层更加厚重、更加危险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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