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镜影抉择

　　“归寂之潮”溃散留下的宇宙伤痕尚未平复，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死寂便如同超新星爆发后的低温余烬，笼罩了整个贝塔星系边缘。那并非虚无，而是一种具有实感的“存在”的降临——一个规则到令人心悸的十二面体，通体幽暗，吞噬着周遭一切光线与能量，如同宇宙幕布上被精准切割出的一个“空洞”。它没有“归寂之潮”那般的喧嚣与贪婪，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绝对秩序。

　　“收割者先锋……确认。”静语的声音在死寂的联合频道中响起，带着仪器都无法完全过滤的震颤，“能量读数……无法量化。空间曲率在其周围呈现……绝对平整。它正在以恒定速度，沿最短路径，朝向贝塔星航行。”

　　没有宣战，没有沟通，只有纯粹的执行。它的目标明确，路径笔直，仿佛在履行一个早已写就的宇宙法则。

　　在这终极的威胁面前，人类内部那脆弱的同盟瞬间被拉扯到断裂的边缘。

　　“所有单位，执行‘壁垒’防御预案！能量武器最大功率，目标锁定！”霍克将军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打破了恐惧的僵直。他试图以人类的军事铁律，对抗这超越理解的存在。“开拓号”及其残存舰队，如同面对海啸的礁石，艰难地调整阵型，炮口亮起徒劳的光芒。

　　“没用的！”赵猛在“远航号”上几乎是嘶吼出来，他看着传感器上那毫无波澜、依旧稳定航行的十二面体，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我们的攻击……连让它偏转一丝航向都做不到！”他之前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野心，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彻底化为齑粉，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与绝望。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周锐悄然离开了舰桥。

　　林远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感，那源自星炬火种的悸动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种近乎哀鸣的共鸣。“霍克将军！停下！它在吸收攻击能量！”他看到人类舰队射出的毁灭性能量束，在触及那幽暗十二面体表面时，如同水滴融入沙漠，没有激起丝毫涟漪，反而使其周围的“空洞”感更加深邃。

　　霍克也发现了这令人绝望的事实，但他没有下令停火。“哪怕只能拖延一微秒！军人的天职是战斗到最后一刻！”他的固执，在此刻显得悲壮而又……徒劳。

　　就在这绝望的攻击与无声的推进中，异变陡生！

　　那一直悬浮在战场边缘、未被完全修复的“回声谷”远古前哨站残骸（其部分结构仍与“织网者”协议深层连接），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并非是攻击，而更像是一种……共鸣与吸引！

　　是周锐！他不知何时潜入了一个未被完全封锁的备用控制中心，利用赵猛之前授予的部分权限，结合他自身对“掘墓人”极端教义的疯狂理解，强行过载了前哨站的残存核心！

　　“聆听吧！愚昧的众生！”周锐癫狂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播开来，“唯有拥抱最终的净化，才能从这腐朽的轮回中解脱！我将为‘收割者’献上最明亮的灯塔，指引它净化这片被污染的星域！”

　　他竟将前哨站残骸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信标，目标直指林远和其掌心的星炬火种！他要将“钥匙载体”和这片空域所有的“污染源”，一同献给“收割者”！

　　强大的牵引力场瞬间攫住了距离最近的“叶影号”和“远航号”！两艘舰船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爆发的前哨站残骸，而远处那冰冷的十二面体，其恒定不变的航向，似乎……微微偏转了一丝，那空洞的“目光”仿佛第一次真正“注视”了过来！

　　“不！周锐！你疯了！”赵猛在剧烈震动的“远航号”上怒吼，他试图夺回控制权，却发现周锐早已埋下了更深的逻辑炸弹。

　　内忧外患，在这一刻以最惨烈的方式爆发！

　　林远看着迅速逼近的残骸和被吸引而来的“收割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任由周锐的疯狂将所有人拖入地狱。

　　“星熠！稳住‘叶影号’！”

　　“静语！计算前哨站残骸能量结构的瞬时过载临界点！”

　　“赵猛！”林远的声音穿透混乱的频道，“想赎罪吗？配合我，引爆它！”

　　赵猛愣住了。他看着屏幕上林远那虽然苍白却无比坚定的脸，又看了看那越来越近的、代表着终极毁灭的十二面体，一股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悔恨、恐惧，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属于军人的血性。

　　“……‘远航号’剩余能量，听你调配！”他几乎是咬着牙吼道。

　　在静语的精确计算和林远的引导下，两艘舰船残存的能量，加上林远不顾自身安危再次催动的星炬火种之力，化作一道精准的能量脉冲，并非攻击“收割者”，而是射向了周锐过载的前哨站信标的核心节点！

　　轰隆——！！！

　　比“归寂之潮”消散时更猛烈的爆炸在星空上演！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吞噬了周锐和他的疯狂，也将靠得太近的“远航号”一侧舰体撕裂！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让那稳定航行的十二面体首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赵猛在最后的爆炸火光中，看着被撕裂的舰体和解体的控制台，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平静。他的野心，他的恐惧，他的一切，似乎都随着这爆炸而消散了。通讯彻底中断前，他只来得及向林远的方向，发送了一段简短的、加密的坐标数据——那是他之前秘密破解的、关于“盖亚”核心休眠舱在贝塔星地底更精确的位置。

　　“叶影号”在星熠和龙人工程师的拼死操控下，堪堪避开了爆炸的核心范围，但依旧受损严重。

　　而那幽暗的十二面体，在短暂的凝滞后，似乎重新评估了当前情况。它不再理会这片混乱的空域，重新调整航向，继续以那恒定不变的速度，坚定不移地朝着贝塔星驶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噪音。

　　霍克的舰队停止了无谓的攻击，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绝对的无力感，笼罩着每一个人。

　　林远喘着粗气，看着主屏幕上赵猛最后发来的坐标，又望向那渐行渐远、却带来最终审判的“收割者”先锋。

　　内乱，以背叛者的疯狂与牺牲者的赎罪，画上了休止符。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收割者”已至，留给贝塔星系所有生命的时间，如同沙漏中的最后一粒沙。而唤醒“盖亚”，寻找“起源方舟”，成为了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却布满荆棘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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