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意识囚笼

　　冰冷。

　　那是意识被剥离、被浸入绝对零度液氮的感觉。林远的自我仿佛成了一座孤岛，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乱数据的海洋中。外界的一切——星熠的惊呼、城市的崩塌、战友的牺牲——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扭曲的毛玻璃。唯一清晰的，是那只由扭曲空间构成的“眼睛”投来的注视，那目光如同实质的触手，缠绕着他的意识核心，试图将其从躯壳中彻底剥离、吞噬。

　　他能感觉到黯影蠕虫那庞大而单一的意志正试图“解析”他，像拆解一个复杂的机械般，一层层剥开他的记忆、情感、知识，尤其是那与“星核共鸣”相关的部分。剧烈的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存在本质被窥探、被分解的恐怖。

　　“母树之心”内，残存的众人目睹了林远身体的异状——他僵立在原地，双眼失去了焦距，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数据流光在疯狂闪烁、湮灭。他的生命体征急剧下降，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类似黯影蠕虫体表的、不规则的黑暗波纹。

　　“它在吞噬他的意识！”青苔长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她试图用精神力量唤醒林远，却发现自己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意志隔绝在外。

　　星熠紧紧抱住林远逐渐冰凉的身体，紫眸中泪水滚落，却无法传递丝毫温暖。“林远！坚持住！你能听到我吗？”她的呼唤带着绝望的哭腔。

　　赵猛一拳砸在旁边的控制台上，金属台面凹陷下去。“该死！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舰长被那鬼东西……”他猛地看向青苔长老和周围残存的、拥有精神力量的龙人，“集中精神！攻击那只‘眼睛’！干扰它！”

　　这是唯一的办法。尽管希望渺茫。

　　青苔长老、星熠，以及几位受伤的“低语者”再次凝聚精神力量。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那只刚刚睁开、正专注于“消化”林远的空间之眼。

　　数道微弱却凝聚的精神波纹，如同细小的银针，刺向那只冰冷的眼睛。

　　有效！

　　虽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显然打断了黯影蠕虫的“进餐”过程。那只空间之眼猛地眨动了一下，投注在林远身上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涣散。

　　就是这一瞬间！

　　深陷意识囚笼的林远，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那股来自外界的、熟悉的关切与呼唤，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包裹他的黑暗。他凝聚起几乎要被磨灭的自我意志，不再试图抵抗那庞大的解析力，而是……主动引爆了残存在意识中的、来自“母亲之树”记忆洪流的碎片！

　　这不是有序的信息，而是被他主观打乱的、充满矛盾与情感冲突的记忆尘埃——生命的狂喜与死亡的静谧，创造的辉煌与毁灭的惨烈，秩序的严谨与混沌的自由……这些无法被单一逻辑处理的“噪音”，在他意识的中心猛地炸开！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感知层面的、混合着愤怒与困惑的无声咆哮，从黯影蠕虫的意志核心中爆发！

　　它那黑暗的躯体再次剧烈波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那只空间之眼痛苦地闭合、睁开，周围的空间塌陷区也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它似乎被这团强行塞入的、“难以消化”甚至“有毒”的意识信息弄得“肠胃不适”！

　　施加在林远意识上的剥离感骤然减弱！

　　林远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自己的意识从那片黑暗的纠缠中“拔”了出来！

　　现实中，林远身体剧烈一颤，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衣物。他脱离了意识囚笼，但精神上的创伤让他虚弱不堪，眼神中残留着与深渊对视后的惊悸。

　　“林远！”星熠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他。

　　“舰长！你怎么样？”赵猛也松了口气，但警惕的目光依旧盯着外面。

　　黯影蠕虫似乎因为这次的“糟糕体验”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它不再专注于吞噬城市，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扭曲、翻滚，散发出狂暴而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偶尔甚至会无差别地释放出小范围的空间撕裂，将附近的残骸彻底湮灭。

　　它暂时……失去了目标。

　　这为残存的龙人和人类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锐风长老带着伤亡惨重的爪翼武士退了回来，利用城市废墟构筑起临时的防线。青苔长老指挥学者们紧急修复“母树之心”与深层根脉的连接，试图恢复一点城市的生机。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一旦那怪物从混乱中恢复，更加狂暴的报复必将接踵而至。

　　林远在星熠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他感受着体内几乎枯竭的“星核共鸣”权限，以及精神上那道深刻的、被“收割者”意志侵蚀的伤痕。

　　他望向外面那条仍在躁动不安的黑暗巨虫，声音沙哑而沉重：

　　“我们……激怒它了。而且，在它的意识里……我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不安。

　　“它不是独自前来……它只是一个……‘先锋’。”

　　真正的“收割者”主力，或许还在那遥远的时空裂隙之后，冷漠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他们，连对付这个“先锋”，都已倾尽所有，濒临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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