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中）：溪头桥下的浮生半日

　　王高兴沿着柏油马路走了快一个小时，鞋底沾着路边绿化带带出来的草屑，额角沁出的薄汗被午后的风一吹，竟有了几分难得的凉爽。他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不想待在那个逼仄的出租屋——桌上堆着没交的电费单，电脑里躺着被编辑打回三次的稿子，连冰箱里最后一盒牛奶都过了期。走啊走，直到耳边传来清脆的洗牌声和带着榕城口音的闲谈，他才停下脚步，抬头望见了溪头天桥。

　　天桥下是片被树荫围起来的小空地，几张折叠桌拼在一起，四个退休老人正围坐着打麻将。竹制的麻将牌被搓得油光发亮，“哗啦”一声推倒重洗，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声响。王高兴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他今年二十五岁，刚辞掉朝九晚五的工作专职写小说，兜里的钱只够付下个月房租和买几箱娃哈哈，在这群头发花白的老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抱着笔记本电脑，手里攥着一瓶刚拧开的娃哈哈矿泉水，悄悄走到天桥立柱后面，找了块干净的水泥地坐下。塑料瓶里的水带着淡淡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几分焦躁。他打开文档，光标在空白处闪烁，耳边却不由自主地飘进老人们的对话。

　　“老张，昨天你那孙子是不是又考了全班第一？”穿蓝布衬衫的老人一边摸牌，一边笑着问，指尖的戒指在阳光下反光。

　　“嗨，别提了，那小子鬼精，就是不爱写作业。”被称作老张的老人推倒一张“东风”，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不像你家姑娘，都当医生了，多省心。”

　　“省心啥呀，天天加班，上次感冒了还硬扛着做手术。”另一位戴老花镜的老人叹了口气，却飞快地杠了一张牌，“糊了！给钱给钱！”

　　笑声和争执声混在一起，像一壶熬得恰到好处的老汤，浓稠又温暖。王高兴低头看着屏幕，原本堵塞的思路忽然松动了些。他想起自己写的都市小说里，总在纠结于职场的尔虞我诈和爱情的轰轰烈烈，却忘了生活里最动人的，其实是这些琐碎的闲谈和朴素的牵挂。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写一个在医院加班的女医生，深夜回家时收到父亲发来的微信，只有一句“记得喝热水”；写一个刚上小学的男孩，把考了满分的试卷藏在背后，想给爷爷一个惊喜，却不小心露了馅。矿泉水瓶放在手边，他时不时喝一口，甜味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情都明亮了许多。

　　其实手头紧的日子并不好过。昨天去超市，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买想吃的草莓，只拿了最便宜的泡面和这箱娃哈哈。编辑催稿的消息还躺在微信里，房东也暗示过该交房租了，可此刻坐在天桥下，听着老人们的欢声笑语，喝着熟悉的矿泉水，王高兴忽然觉得没那么难了。

　　他不是没迷茫过。辞掉稳定工作的时候，父母反对，朋友不解，说他“不切实际”“异想天开”。刚开始专职写作的那几个月，稿子屡屡被拒，银行卡里的余额一天天减少，他也曾在深夜对着空白文档发呆，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可每次喝起娃哈哈，那种熟悉的甜味总能让他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家里不富裕，只有考试考得好，妈妈才会奖励他一瓶娃哈哈。小小的塑料瓶里，装着的是童年的快乐和最简单的满足。

　　“小伙子，你也是来打牌的？”忽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王高兴抬头，看见穿蓝布衬衫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副多余的麻将牌。

　　他连忙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了大爷，我在写东西呢。”

　　“写东西？是作家啊！”老人眼睛一亮，凑过来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不错不错，年轻人有追求！”

　　其他几位老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写的是什么，有没有出版。王高兴脸颊发烫，一一回答着，原本的拘谨渐渐消散了。老张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别着急，慢慢来。我们年轻的时候，日子比你难多了，还不是一步步熬过来了？”

　　“就是，你看我们，退休了没事干，天天在这儿打麻将，图个乐呵。”戴老花镜的老人递给她一颗水果糖，“生活嘛，怎么过都是过，开心最重要。”

　　王高兴接过水果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和娃哈哈的甜味交织在一起。他看着老人们脸上的皱纹和真诚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什么。手头紧只是暂时的，被拒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还能握着笔，还能写出自己想写的故事，还能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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