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两难抉择

　　伊丽莎白的信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持续了整整三天。林栀表面上一切如常——照常去植物园，照常做实验，照常在每周四下午去咖啡馆看书。但沈司珩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不再对咖啡机的复杂面板皱眉，不再抱怨实验室的空调太冷，甚至不再对陆北辰那些蹩脚的笑话翻白眼。她变得……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底下暗流汹涌，表面却波澜不惊。

　　第四天晚上，沈司珩终于忍不住了。他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书房，林栀正坐在窗前看外面——不是看夜景，是看虚空中的某个点。

　　“我们需要谈谈。”他把牛奶放在她面前。

　　林栀没有回头：“谈什么？”

　　“瑞士。阿尔卑斯山。伊丽莎白。”沈司珩在她对面坐下，“那条信息你删了，但我知道你记住了地址。你在考虑去。”

　　沉默。窗外的北京在下雨，雨滴敲打玻璃，声音细密得像某种密码。

　　“如果我说是呢？”林栀终于转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如果我说我想去见她，想拿回母亲的遗物，想了结这一切——你会阻止我吗？”

　　沈司珩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说：“不会。”

　　林栀愣住了。她以为会听到长篇大论的风险分析、安全警告、甚至可能是一句强硬的“不可能”。

　　“但我会跟你一起去。”沈司珩补充，“不是保护你，是陪你。因为这是我们的事，不是你的。”

　　这句话让林栀的眼眶热了。她端起牛奶杯，借着喝牛奶的动作掩饰情绪。

　　“王组长不会同意。”她小声说，“国安部不会让一个刚被发现是‘基因实验体’的人，跑去见国际通缉犯。”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沈司珩的唇角微微扬起——那是他准备干大事时的表情，“一个让他们不得不同意的计划。”

　　陆北辰听到这个计划时的第一反应是：“你们疯了？不不不，让我换个词——你们是彻底、完全、百分之一百二地疯了！”

　　他站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沈司珩脸上：“伊丽莎白·冯·罗森塔尔是什么人？‘园丁’组织的首领，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榜首，涉嫌十七项重罪包括但不限于非法基因实验、跨国绑架、恐怖活动……你们要主动送上门？这不是去谈判，这是去当人质！还是买一送一的那种！”

　　“所以我们需要你的技术支持。”沈司珩面不改色，“还有国安部的配合。”

　　王组长坐在会议桌那头，眉头紧锁得像打了死结：“理论上，这是一个机会。伊丽莎白是‘园丁’组织的核心，抓住她，整个网络就可能崩溃。但风险太高了——林博士的特殊身份，沈先生你肩膀的伤还没好透，而且我们对她在瑞士的据点一无所知。”

　　“我们知道地址。”林栀说，“而且伊丽莎白既然主动邀请，说明她有所求。她不会轻易伤害我——至少在我交出她想要的东西之前。”

　　“她想要什么？”王组长问。

　　林栀和沈司珩对视一眼。这是他们讨论过的问题，但没有确定答案。

　　“可能是我外婆的研究数据。”林栀推测，“也可能是……我本人。作为基因实验的‘成功样本’。”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陆北辰嘟囔：“或者她想搞个家庭团聚？‘欢迎来到罗森塔尔家族，这是你姑母，这是你表弟，这是你二舅姥爷——哦对了，他们都是通缉犯’。”

　　这话说得太不合时宜，但意外地打破了紧张气氛。连王组长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王组长最终说，“陆顾问，你能通过那个地址反向侦查吗？周围环境、安防布置、可能的逃生路线？”

　　陆北辰立刻来了精神：“给我二十四小时，我能把那地方查得连老鼠洞有几个都知道。不过……”他看向林栀，“林博士，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不是演习，不是陷阱，是真刀真枪地走进狼窝。”

　　林栀点头：“我想好了。但我有一个条件——所有行动，必须由我主导。伊丽莎白要见的是我，如果她发现这是个陷阱，可能会鱼死网破。”

　　“不行。”沈司珩和王组长异口同声。

　　“我可以同意林博士参与，”王组长说，“但不能让她主导。太危险了。”

　　“我同意。”沈司珩难得和王组长站在一起，“如果一定要去，我来谈判。你作为……技术支持。”

　　林栀看着他们，突然笑了。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苦笑。

　　“你们还不明白吗？”她轻声说，“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抓捕行动。这是我和我家族——如果那还能叫家族的话——之间的了结。伊丽莎白不会跟你们谈，她只会跟我谈。因为她认为，我和她是同一类人。”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有时候我在想，也许她是对的。我有被编辑过的基因，我有超出常人的生理能力，我甚至可能……继承了某种家族的偏执和疯狂。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沈司珩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有点疼：“你不是。林栀，听我说——基因可以编辑，血缘无法选择，但你是谁，是由你每天的选择决定的。你选择研究植物，选择帮助别人，选择爱我。这些选择，比任何DNA序列都更能定义你。”

　　这话说得陆北辰都感动了，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沈总，你这话说得……我都想嫁给你了。”

　　沈司珩瞪了他一眼。

　　会议最终达成了一个折中方案：林栀会去瑞士，但必须有周全的保护和应急预案。陆北辰负责技术支持，国安部会协调瑞士方面提供暗中支援，而沈司珩……沈司珩会作为“未婚夫”陪同，但必须接受严格的安全约束。

　　“意思就是，你不能乱来。”王组长对沈司珩说，“我知道你的能力，也知道你为了保护林博士什么都做得出来。但这次行动的关键是信息和证据，不是武力对决。我们需要活捉伊丽莎白，需要她的口供和资料，需要彻底摧毁‘园丁’组织。”

　　沈司珩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植物园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像一台精密仪器开始高速运转。陆北辰组建了一个临时技术小组，对阿尔卑斯山的那个地址进行了全方位侦查——卫星图像、地理数据、通讯信号分析、甚至当地气象记录。

　　结果令人不安。

　　“那地方像个堡垒。”陆北辰在简报会上展示3D建模，“主体建筑建在山洞里，入口隐蔽，周围地形险要，有至少三层安防系统。热成像显示里面有二十到三十个生命体，但无法确定哪些是守卫，哪些是……其他。”

　　“其他？”林栀问。

　　陆北辰调出几张模糊的图像：“看这些热源分布模式，不像是正常的人类活动。有些区域温度异常低，像是冷藏设施；有些区域有周期性的热辐射波动，像大型仪器在运行。还有这里——”他放大一个区域，“这个热源大小和形状……像培养箱。”

　　培养箱。这个词让会议室的气氛降到冰点。

　　“她在继续实验。”王组长判断，“‘普罗米修斯计划’从未真正停止，只是转入了更深的地下。”

　　林栀感到一阵恶心。她想起视频里那些漂浮的胚胎，想起自己作为“17号实验体”的记录，想起母亲流泪的脸。

　　“我们必须摧毁那里。”她说，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惊讶的冷硬，“不管里面有什么，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沈司珩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他知道，那个温柔的、只想种花的林栀，正在被残酷的现实逼出坚硬的内核。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出发前夜，林栀独自去了植物园的温室。夜色中的温室安静而神秘，自动喷淋系统在工作，细密的水雾在月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她的“永恒”昙花又有一个花苞要开了，洁白的花瓣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沈司珩找到她时，她正对着那株昙花发呆。

　　“睡不着？”他走过去，把外套披在她肩上。

　　“我在想，”林栀轻声说，“如果二十五年前，我母亲没有参与那个实验，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会是什么样？”

　　“你会是一个普通的植物学家，种普通的花，过普通的生活。”沈司珩说，“但我们就不会相遇——因为那个普通的林栀，不需要一份契约婚姻来夺回家产，也不会在论坛上认识一个叫‘S’的神秘网友。”

　　他顿了顿：“而我，会继续做我的沈司珩，开公司，赚钱，过着看似成功但实际空洞的生活。直到某天，可能在某个商业酒会上，我们擦肩而过，互相点头，然后各自离开，永远不会知道我们错过了什么。”

　　林栀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轮廓温柔得像梦。

　　“所以你是说，这一切……是值得的？”

　　“我是说，”沈司珩握住她的手，“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而我们的结果，就是此刻——站在这里，准备一起去面对最黑暗的真相，但手牵着手。这比任何‘如果’都更真实，也更珍贵。”

　　林栀靠在他肩上。温室里很安静，只有喷淋系统细微的嘶嘶声。

　　“沈司珩，”她小声说，“如果我去了瑞士，见到了伊丽莎白，发现我确实……和她有某种相似之处。如果我发现，那些被编辑的基因不仅影响了我的身体，还影响了我的思维，我的性格……你还会爱我吗？”

　　沈司珩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说：“林栀，你知道我肩上的旧伤是怎么来的吗？五年前在瑞士，我追踪‘园丁’组织的前身‘生命花园’，差点被他们抓住。为了逃脱，我从三楼跳下来，摔断了三根肋骨，肩膀中枪，躺在雪地里等死。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世界上就少了一个试图对抗他们的人。”

　　他轻轻转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但现在我在想，如果当年我知道，那个组织里有一个叫林栀的女孩，我会更早跳下去。不是为了对抗谁，是为了找到你，保护你，告诉你：你不需要被基因定义，不需要被实验束缚，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星辰：“所以答案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你的基因里有什么，我都会爱你。因为你不是实验体17号，你是林栀。我的林栀。”

　　眼泪无声滑落。林栀把脸埋在他怀里，哭了很久。

　　哭那些被偷走的童年，哭那些被隐瞒的真相，哭那个流泪交出自己的母亲，也哭这个被编辑过、但依然选择去爱的自己。

　　夜深了。昙花的花苞完全绽放，在月光下像一盏小小的灯。

　　明天，他们将飞往瑞士。

　　飞向真相，飞向危险，飞向那个开始于二十五年前的故事的终点。

　　无论终点是什么。

　　至少，他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
　　http://www.c8e.cc/58773/15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