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默契配合

　　瑞士阿尔卑斯山的清晨冷得像冰镇过的铁，林栀站在缆车站台，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山谷，感觉自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紧张的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沈司珩站在她身边，同样看着山谷，但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早餐吃什么。

　　林栀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屏幕上显示着实时生理数据——心率78，血压正常，血氧99%，“陆北辰说我现在的状态‘冷静得可以去拆炸弹’。”

　　“他原话是‘冷静得可以去拆炸弹，或者去抢银行，或者同时做这两件事’。”沈司珩纠正，“不过他说得对，你很冷静。”

　　缆车到了。这是一辆看起来普通但内部经过改造的缆车——陆北辰在远程做了手脚，增加了信号增强器和隐蔽摄像头。他们坐进去，缆车缓缓启动，沿着钢索向上滑行。

　　海拔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林栀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轻微急促，但还不至于不适。她看了看手表，心率升到了85，但依然在正常范围。

　　“伊丽莎白会选择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建实验室，可能是因为这里相对孤立，也更容易控制进出。”沈司珩分析，“但对你来说，可能会有高原反应的风险。”

　　“我的基因编辑包括增强的氧合能力。”林栀平静地说，“陈研究员测试过，我在低氧环境下的表现比普通人好40%。伊丽莎白可能知道这一点。”

　　沈司珩看了她一眼。林栀说起自己的“特殊能力”时越来越自然了，但他能看出那平静表面下的挣扎——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二十分钟后，缆车到达山顶站台。站台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钢缆的呜呜声。不远处，一座看起来像是登山者休息站的木屋立在山崖边，烟囱里飘出淡淡的青烟。

　　“就是那里。”林栀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今天她穿了件米白色的登山外套，里面是简单的T恤和长裤，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的植物学研究者。

　　沈司珩握住她的手，力道很稳：“记住计划：你进去，我会在三百米外的观察点。陆北辰会通过你的眼镜摄像头看到一切，随时提供支援。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刻冲进去——不管什么计划。”

　　“我知道。”林栀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相信我。”

　　然后她转身，向木屋走去。

　　木屋的门没锁，一推就开。里面很暖和，壁炉里烧着木柴，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咖啡的香气。一个穿着羊毛衫的中年女人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门开的声音，她抬起头。

　　伊丽莎白·冯·罗森塔尔。比照片上看起来温和一些，金发在脑后挽成简单的发髻，脸上有些皱纹，但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林栀。”她微笑着，放下书站起来，“或者说，我亲爱的侄女。欢迎来到我的山间小屋。”

　　她的中文很流利，带着一点德国口音，但语调温柔得可怕。林栀突然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被她骗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像大学教授的女人，谁能想到她是国际通缉犯？

　　“冯·罗森塔尔女士。”林栀保持距离，“你说有我母亲的遗物。”

　　“叫我伊丽莎白就好。”女人示意她坐下，“喝点什么？茶？咖啡？或者热巧克力？山上很冷。”

　　“不用了。我赶时间。”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坐回摇椅：“你和你母亲一样，直接。她当年也是这样，走进实验室，说‘给我你们最好的基因编辑方案，我要我的孩子健康’。”

　　林栀的心脏跳快了一拍。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母亲和“普罗米修斯计划”接触的细节。

　　“你看起来有很多问题。”伊丽莎白看着她，“问吧。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我会诚实回答——至少在今天。”

　　林栀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问题：我母亲知道实验的全部风险吗？”

　　“知道一部分。”伊丽莎白坦诚，“我们告诉她，编辑可以消除遗传病风险，增强免疫系统，提高智商。但我们没告诉她……实验可能会产生不可预测的副作用，也没告诉她，我们会持续观察你，收集数据。”

　　“为什么？”

　　“因为科学需要数据，林栀。”伊丽莎白的眼神变得狂热，“你想想，一个经过基因编辑的孩子，在自然环境中成长，没有任何人为干预——这是多么完美的对照组！我们可以观察编辑的稳定性、代际传递效率、长期健康影响……这些数据是无价的！”

　　林栀感到一阵恶心。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第二个问题：我父亲知道吗？”

　　“克里斯托弗？”伊丽莎白笑了，那笑容里有些苦涩，“他不知道。你母亲瞒着他。她害怕如果他知道，会阻止她——因为罗森塔尔家族内部对基因编辑的分歧很大。保守派认为这是亵渎上帝，改革派认为这是人类的未来。你父亲……他夹在中间。”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你父亲是个好人，但太理想主义了。他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包括遗传病，包括家族压力，包括……他叔叔海因里希的野心。”

　　“海因里希·冯·罗森塔尔。”林栀说，“‘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创始人。他是你的父亲？”

　　伊丽莎白转身看着她：“是的。他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他想通过基因编辑‘优化’人类，创造一个‘更完美’的世界。但他太激进了，树敌太多。最后被家族内部的反对派推翻，我也被迫接手他的事业——虽然是以更隐蔽的方式。”

　　她走到书柜前，打开一个隐藏的抽屉，拿出一个老旧的木盒：“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她托我保管，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等你长大后交给你。”

　　林栀接过盒子。盒子很轻，上面没有锁。她打开，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笔记本，还有一封信。

　　信是母亲的字迹：

　　“亲爱的小栀，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原谅妈妈用这种方式爱你，原谅我参与那个实验，原谅我瞒着你。但我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快乐，希望你有力量面对这个世界可能给你的一切挑战。盒子里的笔记，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关于‘生命酶’和基因编辑的资料。有些是外婆留下的，有些是我自己研究的。它们可能危险，但也是真相。用它们做好事，小栀。永远爱你的妈妈。”

　　眼泪模糊了视线。林栀擦掉眼泪，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数据和思考，有些是她熟悉的植物学内容，有些则是关于基因编辑的伦理讨论，还有一些……是关于如何逆转或修正基因编辑的技术构想。

　　“你母亲后来意识到了实验的问题。”伊丽莎白轻声说，“她开始研究如何‘修复’被编辑的基因，如何消除那些标记。但她没有成功——时间不够，资源也不够。”

　　林栀抬起头：“你知道我最近在研究消除基因标记的事。”

　　“我当然知道。”伊丽莎白微笑，“汉斯被捕后，我们在他身上植入了监听器。你们在国安部的讨论，我都听到了。”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下来。林栀的手表震动了一下——是陆北辰的警告：“林博士，她在拖延时间！实验室里有异常能量波动，可能是……”

　　信号突然中断了。手表的屏幕闪烁了几下，然后黑了。

　　“不用担心你的朋友们。”伊丽莎白依然微笑着，“只是一个小小的信号屏蔽。他们现在应该发现，他们带来的所有设备都失灵了。除了……”她指了指林栀的眼睛，“那个植入式摄像头。很精巧的设计，但可惜，频率太容易干扰了。”

　　林栀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合作。”伊丽莎白走回壁炉前，重新坐下，“你有你母亲的研究，有你外婆的‘生命酶’技术，还有……你自己的基因数据。我有实验室，有资源，有二十年的研究经验。我们可以一起完成你母亲的遗愿——找到安全修正基因编辑的方法。”

　　“然后呢？”林栀问，“然后继续你的‘优化人类’计划？”

　　“不。”伊丽莎白摇头，“我父亲失败了，因为他的目标是‘创造完美’。但完美不存在，林栀。人类是复杂的，多样的，有缺陷的。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创造新人类，而是帮助已有的人类——治疗遗传病，延缓衰老，提高生活质量。就像你外婆研究‘生命酶’的初衷一样。”

　　她说得很真诚，但林栀不敢轻易相信。她想起王组长的警告：伊丽莎白最擅长用真相包裹谎言，用善意掩盖野心。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栀说。

　　“当然。”伊丽莎白点头，“但时间不多。罗森塔尔家族内部的反对派也在行动，他们想彻底摧毁所有基因编辑研究——包括你的‘生命酶’项目。如果我们不合作，我们都会输。”

　　她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加密通讯地址：“三天。三天后联系我。如果同意，我会安排你参观真正的实验室。如果不同意……”她顿了顿，“那我只能祝你和你未婚夫好运了。”

　　威胁，虽然包装得很好。

　　林栀收起名片和母亲的盒子，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问：“最后一个问题：当年我父亲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伊丽莎白沉默了。壁炉的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没有直接关系。”她最终说，“但我知道有人想杀他，我没有阻止。因为那时候我认为，他的死会让‘普罗米修斯计划’更安全——少一个反对者，多一分隐蔽。”

　　这话像一把刀，刺进林栀的心脏。她握紧门把手，指节发白。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她低声说，然后推门离开。

　　门外，沈司珩已经等在那里。他的脸色很难看，手里拿着一个失灵的信号探测器。

　　“你没事吧？”他快步上前，仔细检查她。

　　“我没事。”林栀把盒子递给他，“我们先离开这里。路上说。”

　　下山的路很沉默。直到回到山下的安全屋，林栀才把一切都告诉沈司珩和陆北辰。

　　“她说的合作，可能是真的。”陆北辰分析，“根据我们截获的部分通讯，罗森塔尔家族内部确实分裂严重。保守派想彻底清除所有基因编辑痕迹，连‘生命酶’这样的植物研究都不放过。”

　　“但也不能完全相信她。”沈司珩说，“她承认对你父亲的死袖手旁观，这说明她为了自己的目标可以不择手段。”

　　林栀打开母亲的笔记本，一页页翻看。那些关于基因修正的构想很初步，但方向是对的——不是逆转编辑，而是让编辑“安全化”，消除潜在的副作用和风险。

　　“我想看看她的实验室。”她突然说。

　　“太危险了。”沈司珩立刻反对。

　　“但她有资源，有数据。”林栀看着他，“如果我母亲的构想是正确的，如果我真的能找到安全修正基因编辑的方法……这不仅能帮助我，还能帮助所有被‘普罗米修斯计划’影响的人，甚至可能帮助那些患有遗传病的人。”

　　沈司珩看着她眼中的光芒，那是科学家发现新可能性的光芒，也是她找到人生新方向的光芒。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

　　“那就去。”他最终说，“但这次，我们要有更好的准备。”

　　陆北辰立刻兴奋起来：“交给我！我会设计一套防干扰的设备，让她什么也屏蔽不了！哦对了，我们还可以……”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技术方案。林栀和沈司珩相视一笑。

　　这就是他们的团队：她提供方向和决心，沈司珩提供保护和判断，陆北辰提供技术和……幽默感。

　　窗外，阿尔卑斯山的夜晚降临了。星星很亮，像撒在黑天鹅绒上的钻石。

　　明天，他们要做决定。

　　但今晚，他们需要好好计划。

　　因为这次，他们要主动走进实验室。

　　不是作为受害者，不是作为实验体。

　　是作为合作者，也是作为……潜在的终结者。

　　终结一个开始于二十多年的错误。

　　开始一个可能改变很多人的未来。

　　这个决定很重。

　　但他们一起承担，就显得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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