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的噩梦

　　夜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林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白玫瑰带来的恐惧，沈司珩（们？）带来的震撼与安心，像两股交织的乱流，在她脑海里冲撞，最终将她拖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深渊。

　　梦的开始，是温暖的金色。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摆满绿植的明亮房间里。空气中有好闻的泥土和青草气息。一个小小的、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给一盆叶片肥厚的植物浇水。那是童年的她，在孤儿院里唯一感到安宁的地方——义工阿姨打理的植物角。

　　一个模糊的、温柔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小栀子，慢点，水要浇到根上，不能太多。”

　　女孩回过头，甜甜地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记得他很高，身影被阳光勾勒出温暖的光晕，身上有好闻的、像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他似乎是孤儿院里一位不常来的、沉默寡言的义工叔叔。

　　画面陡然一转。

　　金色褪去，被刺目的红与浓稠的黑取代。

　　深夜。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寂静！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肺部火辣辣地疼。

　　“着火了！快跑！” 惊慌失措的哭喊声，杂乱的脚步声，东西倒塌的巨响……混乱像一张巨网，笼罩了一切。

　　小小的林栀被裹挟在恐慌的人流中，像一片无助的叶子。她吓坏了，只知道跟着人群盲目地跑。浓烟遮蔽了视线，她看不清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传来钻心的疼，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几乎窒息。周围是混乱奔逃的腿脚，没有人注意到摔倒的她。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很有力，几乎是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她惊恐地抬头，透过弥漫的烟雾，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属于成年男性的挺拔轮廓。他好像……穿着深色的衣服？脸上似乎也蒙着什么东西，看不清面容。

　　“别怕！跟我走！”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穿透了周围的喧嚣和她的恐惧。

　　他没有跟着混乱的人群往一个方向挤，而是拉着她，逆着人流，冲向了一条更加昏暗、似乎少有人知的侧廊！

　　浓烟更重了，火光在身后跳跃，如同追逐的恶魔。男人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那疼痛在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他拉着她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穿梭，脚步迅捷而坚定，仿佛对这里极其熟悉。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一根燃烧着的、巨大的木质横梁，带着熊熊火焰，朝着他们当头砸下！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猛地将她往旁边狠狠一推！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在她摔倒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沉重的闷哼，以及什么东西被重重砸中的声音。

　　她惊恐地回头。

　　只见那根燃烧的横梁，重重地砸在了男人刚才站立的位置！火星四溅！

　　而那个推开了她的男人……不见了踪影？或者，是被吞噬在了那片灼热的火光与浓烟之后？

　　“不——！” 小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瞬间陷入一片雪花点的黑暗与寂静。

　　“不……不要……”

　　林栀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睡衣也早已被浸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是梦……却又真实得可怕。

　　那灼热的气息，呛人的浓烟，膝盖的疼痛，手腕上被紧紧攥住的力道，还有最后那声沉重的闷响和吞噬一切的火光……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心悸。

　　那个推开她的男人……是谁？

　　是记忆里那个温柔的义工叔叔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为什么这段记忆会被尘封这么久？“小栀子”这个称呼，和那场火灾，和那个救了她又消失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关联？

　　无数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黑暗中，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去，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梦里的恐惧和无助，如此真实地延续到了现实。

　　就在这时，主卧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几乎是下一秒，她的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走廊的光线勾勒出沈司珩高大的身影。他只穿着睡袍，领口微敞，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但眼神却锐利而清醒，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锁定了蜷缩在床上的她。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门口逆光而站的男人。在经历了刚才那个真实到可怕的梦境后，看到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后怕瞬间涌了上来。

　　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未散的恐惧：“嗯……梦到……小时候那场火灾了……”

　　沈司珩眉头瞬间蹙紧，他几步走到床边，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低头看着她苍白、挂满冷汗和泪痕的小脸。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

　　他只是俯下身，伸出双臂，将她连同被子一起，轻轻地、却又不容拒绝地揽入了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刚离开被窝的暖意和他身上独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林栀僵硬的身体，在触碰到他体温的瞬间，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一点点软化下来。她没有挣扎，甚至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司珩感觉到她的依赖，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他没有说话，只是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节奏缓慢而稳定。

　　黑暗中，两人相拥无言。

　　他温热的体温，沉稳的心跳，还有那无声却强大的守护，像一张细密柔软的网，将林栀从噩梦的余悸中，一点点打捞上来。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

　　窗内，恐惧在温暖的怀抱中悄然融化。

　　而某些被遗忘在时光尘埃下的秘密，似乎也随着这个惊心动魄的梦境，露出了冰山狰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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